我那時侯當兵,新兵連的訓練地,在天津市塘沽區四道橋,這里有很多部隊。
我們新兵連的張連長,他是山西晉城人,1968的兵,大個、結實,他很嚴肅、也很嚴厲。在訓練場上,看到誰出了洋相,他就上前去拍一拍他的肩膀,“嘿嘿嘿”一笑,說:“我靠,你這個松兵,給我好好練,能練出來的。”
新兵訓練的課目:隊列、射擊、操槍、擒敵、戰術、體能、器械、投彈。其中考核投實彈,是一個最頭疼的課目。
平時我們訓練的是教練彈,主要練習的是立姿投彈,要求投遠、投準。立姿投彈是戰斗中常用的一種姿勢,是投彈的基礎動作,也是訓練中的重點之重。投彈時,按照引彈、蹬地、送跨、轉體、揮臂和扣腕動作,協調一致,猛力將彈投出目的地。對于大多數新兵來講,只要掌握了投彈要領,隨便一出手就過了及格線,(30米)輕松而又高興。但要是遇到那種斯文膽小的兵,夠你當班長的喝一壺了。
八班有位“小書生”,他是四川安縣人,這是張連長給他取的小名。“小書生”其它訓練課目還是很好,可就是在這投彈動作要領上,他總是掌握的不好,投來投去,出手的時間總是太早,投彈的角度達不到45度。后來,班長給他開“小灶”(就是晚上他一個人練),在樹上系上被包帶,在套住右胳膊反復的練習臂力。連續練了三天,胳膊腫的拿不起筷子,吃飯的時侯他用起了左手,別別扭扭的。班長看著他“撲噗”一笑,說:“這娃娃瓜西西的喲!”(四川方言)后來,投彈的效果還是不理想。
“小書生”,是張連長最喜歡,最關心的人物,只要他一有空,就過來手把手地糾正投彈動作。
口令:“準備手榴彈!”
聽到口令后,握彈時通常以四指握住彈柄,小手指彎曲在木柄末端,拇指與食指相接或拇指村住食指,握好彈后,將彈舉在右肩前,彈體約與肩同高,兩眼注視前方,成準備姿勢。
口令:“投!”
聽到口令后,右腳后撤一大步,右手將彈由前經體側引向后方,彈體比右肩稍低,右臂自然伸直,上體左側對準投擲方向,左小臂自然微屈在腹前,左腿前直,右腿彎曲,上體側后仰,體重大部份落于右腳,兩眼目視前方。右腳迅速向后用力蹬地,伸直右腿,同時向前送跨、轉體、挺胸抬頭、以大臂帶動小臂,用力揮臂,猛收腹,扣手腕,將彈投向目標。
“哎呀呀!我靠,你這個松兵,怎么掉在我的跟前了?要是真家伙可不得了啊!”張連長鼓起兩只銅鈴大的眼睛,狠狠地瞪著“小書生”說。
這時的“小書生”臉唰地紅了,立正向連長敬了軍禮:“連長!手臂可以斷,血可以流,投手榴彈的意志不可以改,我要苦練,一定成功!”
張連長回了一個禮:“成稍息!”然后“嘿嘿嘿”一笑地說:“你這個松兵,真還是個書生啊,還豪言壯語的,那我倒要看看你的。”
后來,“小書生”真還爭了口氣,通過驗收,還投了個32米,算是過了關,他心里也是美滋滋的,八班長和張連長的臉上都笑開了花。
這天,張連長宣布:“明天全體新兵考核投實彈,要求班、排長在班務會上講解安全注意事項。”這些新兵有的興奮,有的害怕,因為畢竟投的是真“家伙”。手榴彈拉響之后,只有3.8秒的安全時間,數到一、二、三趕緊把它扔出去,要不就得在你手里爆炸。誰都清楚,投實彈搞不好要死人,干部都緊張,新兵自然也緊張,怕出事啊。
翌日,全連戰士唱著:“走向打靶場,高唱打靶歌,豪情壯志震山河,子彈是戰士的鐵拳頭,鋼槍是戰士的粗胳膊……”“一、二、三――四”,這些新兵雖然喊著宏亮的口號,他們卻是臉木、眼呆、心懸著,連隊的步伐走得有點拖沓,還喊著:“一、二、三――四”,緊張地來到了考核的投彈場。
張連長一聲口令:“立――定”、“向右――轉”、“稍息”、“立正”、“向右――看――齊”、“向前――看”、“稍息”、“通迅員,給我拿一枚真彈來。”
這時,張連長手拿手榴彈舉過胸肩說:“這里是我們的考核投彈場,是一個平地。今天我們要投的是67式木柄手榴彈,該彈采用的是鑄鐵彈體,全彈重量600g,彈徑48mm,全長204mm,主裝藥為38gTNT炸藥,可產生70~110個破片,殺傷半徑7m,破片離炸點80m以外仍有殺傷威力。在近戰中,無論是攻堅還是阻擊,手榴彈都是我解放軍克敵制勝的重要武器。”張連長講完,演示了具體的操作步驟。
投實彈場上,預先挖了一條4——5米塹壕,有一人深,挖塹壕的土,在緊貼塹壕的外側堆起一座半人高的掩體,新兵在塹壕內側的平地上投彈,萬一誰失手把手榴彈掉在地上了,可以把手榴彈踢到塹壕里去,或者干脆自己跳到塹壕里隱蔽起來,萬一投的不遠,掩體也可以擋住手榴彈的彈片,以免傷人。投手榴彈的位置的后方是不能有人的,萬一誰投到后面去了呢?新兵投彈時什么都可能發生。
所以,投彈處一般是兩個人,一個人是干部,一個人是新兵。
全連在遠處待命,輪到哪個班,就哪個班上去。由指導員發彈,連長在投彈的新兵一旁。此時,當班長的就帶著其他新兵在掩體后蹲著等侯,時不時地嘮叨著:“平時怎樣投,現在就怎樣投就是了,千萬別緊張。”
手榴彈投出后,劃磨著天空的聲音,“嗖嗖嗖”地作響,落地“轟”的爆炸,把地下的泥土炸出5~6米遠,煙霧像蘑菇云。看到別的新兵,投完手榴彈后,他們的額頭都冒著冷汗。
這時侯論到了三排的八班,“小書生”出場了,只見他非常鎮定,連長給他一枚手榴彈,把拉火環套在了他的小指上。“投”隨著張連長的一聲令下,他把手榴彈投了出去。可是讓人目瞪口呆的一幕出現了,這手榴彈冒著煙,成了70多的角度,看著彈就要掉在身邊,張連長的臉一下子變成了黑色,緊張地吼著:“危險!我靠,你這個松兵,你要打天上的飛機呀?小子不要命了。”
此時,“小書生”傻了眼,嚇的尿褲子了,腿在彈棉條。張連長喊著:“臥下!這個松兵。”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他一個箭步沖上去,就把“小書生”推到了掩體后,身體壓住了他。就在這時,手榴彈“轟”的一聲爆炸了。張連長在滾滾濃煙中晃了晃腦袋,用手拍了拍頭上的泥巴,爬了起來,覺得不對勁,他兩手同時摸了摸屁股,手上稠稠的、黏黏的。“小書生”也爬了起來,看到了張連長屁股上流著血,嚇的哭起來了,驚慌地叫著:“連長,你屁股上的血,班長,快來,連長受傷了。”
八班長和幾個戰士、衛生員沖了過來,給張連長簡單地包扎了一下,就背上了軍車,送到了中國人民解放軍第272醫院,推進了手術室,取出了6塊彈片,醫生說:“這幾顆彈片都炸到屁股上了,還上一點點的話,就要傷到底尾骨和脊椎了,這是連長萬幸中的萬幸啊!”星期天,我們輪換地去看望了張連長。
張連長舍身救人、官愛兵的英雄事跡,傳遍了整個團部,上級給他榮立了三等功。
一個星期后,三個月的新兵連訓練結束了。我們都分下了連隊,我被分到了塘沽,有的分到了河北的淶水、北京的昌平、河南的洛陽,“小書生”被張連長留下了四道橋,當了通迅員。
多少年過去了,這一幕幕感人場面,仍在我腦海里浮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