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功先生笑對人生是是非非、起起落落。
2005年去世的啟功先生是我國當代著名的學者、畫家和書法家。93年的漫長人生,啟功經(jīng)歷過怎樣的坎坷,是今天許多人難以想象的。但是,良好的家教、豐富的閱歷、廣博的知識,還有樂觀善良的性格,使他能夠超然對待人世間的榮辱冷暖,始終保持著一顆純凈而又深邃的赤子之心。正是這種淡泊名利、不屑社會權(quán)威的性情,使得啟功先生的人生充滿了中國知識分子的那種自嘲,晚年更似老頑童般謙和、幽默。
一天,啟功來到北京潘家園,看到門口店鋪掛著署有他名號的書法作品,但沒有一件是他親手所寫,全部為別人仿寫。啟功笑道:“寫得都比我好?!?/p>
啟功先生從一個職位上退下,競爭上崗人數(shù)不少,替補人選一時難以定奪。相關(guān)領(lǐng)導問先生意見,先生本不想介入此事,就開玩笑回說:“不如抓閹”。一位競爭者聽說后頗為不滿,連夜造訪質(zhì)問:“如此大事怎能玩笑對待,豈不對我等太不尊重了嗎?”頗有興師問罪之狀。先生立馬回答:“怎么能說不尊重?西藏達賴、班禪轉(zhuǎn)世不也要通過金瓶掣簽這種抓閹方式來決定嗎?”來者一時語塞,只好寒暄而去。
一位空軍高級將領(lǐng)派秘書前來求字,秘書開門見山擺明來頭,說明背景,提出要求,大有旋風直升機空降而來之勢。啟功正兒八經(jīng)問那秘書:“我要不寫,你們會不會派飛機來炸我?”秘書一愣,摸不著頭腦,連忙說:“哪里,哪里?!毕壬又f:“那好,那就不寫了。”
一個地產(chǎn)商,準備好筆墨紙硯,非要叫啟功為自己的樓盤題名。啟功臉一沉說:“你準備好筆墨紙硯我就非得要寫,你要準備好一副棺材,我就得往里跳嗎?”
啟功頸椎病發(fā)作,醫(yī)生要他做“牽引”治療。這般痛苦事,他卻開心地喻為“上吊”,還以此填詞一首《西江月》:“七節(jié)頸椎生刺,六年鐵餅拴牢,長繩牽系兩三條,頭上數(shù)根活套。雖不輕松愉快,略同鍛煉晨操,《洗冤錄》里篇篇瞧,不見這般上吊?!?/p>
后來先生又發(fā)心臟病,送入醫(yī)院搶救,榻上口占長句,時為1998年冬:“填寫診單報病危,小車直向病房推,鼻腔氧氣徐徐送,脈管糖漿滴滴垂,心測功能粘小餅,胃增消化灌稀糜,遙聞低語還陽了,游戲人間又一回。”
啟功毫不避諱“死”字,他說:這個世界上對待我的死大體有三種人。有一種是不認識我的人,他們對我的生存是無所謂的;另一種是對我感興趣并且已經(jīng)拿到我的字的人,他們盼我趕緊死;第三種是對我感興趣但還沒拿到我的字的人,所以盼望我先別死。
啟功外出講學時,聽到會議主持人常說的“現(xiàn)在請啟老作指示”,他接下去的話便是:“本人是滿族,祖先活動在東北,屬少數(shù)民族,歷史上通稱‘胡人’。因此在下所講,全是不折不扣的‘胡言’……”
啟功被人們稱為大師,不知道值幾多金銀。每當聽到有人尊稱他大師,他便說:“你們少說了一個‘犬猶兒’,我是那個‘獅’?!闭f完向人做獅吼狀。
他的工作助手曾問他:“經(jīng)歷了這么多,你為什么還這么樂觀?”先生答道:“我從不溫習煩惱。人的一生,分為過去、現(xiàn)在、將來。過去的已經(jīng)過去了,現(xiàn)在很短暫,很快也會過去,只有將來是有希望的?!?/p>
“文革”后北師大第一批研究生畢業(yè),幾個同學去拜訪啟功先生。一位四川籍同學說回四川大學謀職,先生自告奮勇說可以寫一封推薦信,說著就退到小書桌提筆鋪紙寫起來。同學們繼續(xù)聊天,沒幾句,先生已經(jīng)寫好。展開一讀,竟是一篇古雅典重語言精美朗朗上口的駢體文,在座同學無不驚呼贊嘆。先生徐徐說道:“這沒什么,是我的強項,其實我最適合做一名專起草文書的僚員?!?/p>
一個博士生回憶,1991年1月17日,美國向伊拉克宣戰(zhàn),這天正是他博士論文答辯的時間。答辯席上坐著北大、中國社科院的名流,他很緊張,手心出汗。啟功第一個向他提問,問題卻很突兀:“打起來沒有啊?”他答:“打起來了!”全場哄堂大笑,氣氛活躍起來,他也為之神旺,于是對答如流,順利過關(guā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