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多世紀以來,人們爭論他的積極影響與消極影響功過幾何,唯一毫無爭議的,是此人影響深遠。法國、英國、意大利、俄羅斯、美國、日本……人們以不同的形式紀念著他。
在中國,除了學界紀念盧梭的學術研討會、媒體上的紀念文章外,盧梭著作的中譯本、九卷本的《盧梭全集》也將面世,譯者為88歲的盧梭問題研究專家、法語翻譯家李平漚。
盧梭其人
人們能輕易了解盧梭的生平,包括種種隱秘細節(jié),這主要歸功于盧梭本人。在自傳性作品《懺悔錄》《對話錄:盧梭評判讓—雅克》和《孤獨漫步者的遐想》中,他向世人提供了大量有關自己的信息。
直到1749年,盧梭撰寫《論科學與藝術的復興是否有助于使風俗日趨純樸》一文參與征文,第二年,該文獲獎并出版,38歲的盧梭終于一鳴驚人,聲名鵲起。
《盧梭全集》的譯者李平漚這樣評價盧梭:“他是個很不幸的人,一生遭遇十分坎坷。他的書出一本被批一本,為什么他還孜孜不倦地寫呢?他有一句著名的座右銘:‘把一生獻給真理’。”
盧梭其作
在其作品里,盧梭毫不諱言自己并不光彩的一面,諸如他曾在朋友生病時悄悄溜掉,在偷竊后誣陷一個女仆,為混口飯吃改變了宗教信仰,和年長自己12歲的華倫夫人維持了十余年的情人關系,并稱其為“媽媽”……
在《懺悔錄》的第一段,盧梭這樣宣布:“我現(xiàn)在要做一項既無先例、將來也不會有人仿效的艱巨工作。我要把一個人的真實面目赤裸裸地揭露在世人面前。這個人就是我。”
法國著名作家安德烈·莫洛亞在為1949年法國版《懺悔錄》寫序時說:“對很少幾位作家才可以這樣說:‘要是沒有他,法國文學就會朝另一個方向發(fā)展。’盧梭就是屬于這一類作家。”事實上,盧梭影響的遠不止于法國文學。托爾斯泰曾道,他永不會忘記讀《懺悔錄》時感受到的那種憎惡虛偽熱愛真理的情感,巴金也不止一次提過,“《懺悔錄》的作者盧梭是教我講真話的啟蒙老師。”
今天,盧梭被提及,更多是因其政治思想及《社會契約論》等相關著作。曾經(jīng),歐洲的上空乃至其他革命地的上空都不斷回蕩著他的名句:“人是生而自由的,但卻無往不在枷鎖之中”。
“我要探討在社會秩序之中,從人類的實際情況與法律的可能情況著眼,能不能有某種合法的而又確切的政權規(guī)則。”盧梭在《社會契約論》第一卷開宗明義地這樣寫道。他思考的起點是現(xiàn)實實踐而非僅僅理論問題。
但當其忠實信徒羅伯斯庇爾將盧梭的思想按自己的理解應用于實踐,這位“行走中的盧梭”似乎是以一場宏大悲壯的實驗,反證了盧梭哲學的缺陷,也讓盧梭自此被頻頻指責需為法國大革命中的暴行負責,甚至為納粹主義的獨裁統(tǒng)治負責。
“主權在民”“革命的權利”“公意”“德性”……至今,從不同路徑而來的讀者對盧梭的思想仍有反差巨大的理解。他時而被視為個人主義者和自由主義者,時而是集體主義者和極權主義者,或者干脆被認為是思想含混不清、充滿自相矛盾的人,又被說是思想具有統(tǒng)一性,只是易被斷章取義,招致誤解和利用……
在中國
西學東漸中,盧梭的思想曾在近現(xiàn)代中國產(chǎn)生重大影響,20世紀初期,一度進步人士人人談自由平等談天賦人權,言必稱盧梭,正如當時《蘇報》文章所述:“盧梭之《民約論》潮洶洶然,蓬蓬然,其東來矣!”
和此前盧梭著作在歐洲、日本等地引發(fā)的影響一樣,主張革命救國的中國知識分子們從盧梭的書中找到了信仰和依據(jù)。鄒容在《革命軍》中,直接把盧梭的思想稱為“起死回生之靈藥,返魂還魄之寶方”,孫中山說盡管盧梭“天賦人權”的說法沒有歷史依據(jù),但他提倡民權的始意是“政治上千古的大功勞”。盧梭在中國曾幾度受到熱烈追捧,直到上世紀90年代左右,學界展開了對盧梭思想的反思和批判。
回顧盧梭在中國的境遇,北京航空航天大學人文與社會科學高等研究院院長、西方政治哲學及法哲學研究學者高全喜說他感到“愛恨交加”,“盧梭思想中的理想主義,他對正義的追求,對平等的渴望,批判的鋒芒以及內心的豐富性等等,可以說人類靈魂所能夠有的這些東西都聚于一身。他追求的平等、正義、純粹心靈都確實非常美好,確實符合人性,但如果找不到達到美好的手段,往往會導致問題。”
北京大學哲學系教授李猛說:“今天,對任何我們喜愛的西方作家,我們在閱讀時不會像當年那樣一會兒把他當做包治百病的良藥,過了幾年又覺得他是萬惡的,我們會比較平和。我們要結合自己,看在中國的情況下,盧梭的哪些信息可以起到幫助,哪些東西能對我們的政治制度有正面積極的影響。”
“如果您希望我們能互相理解,我的好朋友,那就要對我的遣詞造句更加用心。相信我,我的語詞很少是那通常上的意義;與您交談的,一直是我的心,有一天您也許會明白,它不像別人那樣說話。”這是盧梭在給友人的信中,談及自己的書信用語所說的一段話,或者,這也可看做是盧梭對閱讀其作品的讀者們的告白。
無論如何,讓—雅克·盧梭,300歲生日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