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晏城提到燕家,那可真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燕家是晏城首屈一指的大戶,全城有一小半的門面都是燕家的,因此燕家的家主燕三鑫也被稱為燕半城。可惜的是燕家八代單傳,燕三鑫到五十歲時才喜獲一子。燕三鑫欣喜若狂,自是將兒子看作掌上明珠,百般疼愛嬌慣,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凍著。
燕家的小祖宗起名叫燕雙城,燕三鑫給他起這名字是希望他以后能有出息,起碼要超過自己這半城。燕雙城從小就嬌生慣養(yǎng),別的沒學(xué)會吃喝嫖賭卻樣樣精通,每天逛戲園子遛鳥進賭場,銀子花的如流水,燕大少爺卻連眼都不眨一下。誰叫他爹是燕半城呢,別的沒有,就是有錢!
康熙十九年,燕家突遭橫禍。燕雙城他爹燕半城辦貨路過通州,恰逢通州瘟疫流行,燕半城沒有防備,不幸染上瘟疫。硬撐了幾天,燕半城就客死異鄉(xiāng)。燕家得信后,全家上下哭成一團,仿佛天塌下來一般。爹走后,燕家偌大的家業(yè)便交到了燕雙城手中,這可難為壞了燕大少爺,他可是對買賣行當(dāng)一竅不通啊,這無異于趕鴨子上架呀。
雖然做買賣不行,但燕雙城覺得燕家的錢好幾輩子都花不完,于是他依舊每天吃喝嫖賭,大把花銀子。母親苦苦相勸,要他干點正經(jīng)事,可燕雙城卻一句也聽不進去。
轉(zhuǎn)眼三年就過去了,燕家已經(jīng)到了靠典當(dāng)東西過日子的境地,可燕雙城依舊每天花天酒地紙醉金迷,母親雖心急如焚,卻也奈何不得他。無奈之下,母親喚過老仆陳忠,附耳囑咐一番,陳忠點點頭,走了出去。第二天陳忠便消失了,與之不見的還有家傳的一對玉凈瓶。對此,燕雙城卻絲毫不在意,反正他覺得錢有的是,丟這點東西算不上什么。望著燕雙城每天醉生夢死,母親又急又氣,一氣之下竟然臥病不起。臨終前母親對燕雙城交待:“城兒呀,像你這般奢靡,就是金山銀山也靠不住呀。你要學(xué)一技之長才能安身養(yǎng)命呀。”燕雙城雖不愿聽從母親的話,但出于孝心,他還是口頭上答應(yīng)了。母親說完便溘然長逝,燕雙城雖悲痛不已,但還是強抑悲痛,將母親風(fēng)光大葬。
母親走后,完全失去約束的燕雙城更加肆無忌憚的揮霍,不久燕家的財產(chǎn)就基本上被揮霍干凈了,更倒霉的是此后不久燕雙城在賭場又中了人家的套,輸了兩千兩。這時候,燕雙城已經(jīng)拿不出這么多錢,他于是去找自己的朋友借錢。平日里一起吃喝玩樂的狐朋狗友聽說燕雙城的情況后紛紛避而不見,更有甚者將燕雙城打了出來。燕雙城欲哭無淚,他這時候才知道什么叫世態(tài)炎涼。
賭場的帳是不能不還的,賭場已經(jīng)放出話來限期一月還賬,否則卸燕雙城一條胳膊。走投無路的燕雙城惶惶不可終日,他絞盡腦汁也沒有想出什么辦法來還債。無奈之下,只好三十六計走為上計了,燕雙城果斷開溜。燕雙城在逃跑的路上饑渴交加,而他手無縛雞之力,又沒有一技之長,無奈之下只能當(dāng)了乞丐。這天燕雙城流浪到了一個不知名的地方,他已經(jīng)三天沒吃飯了,肚內(nèi)饑餓難忍,已經(jīng)走不動了。絕望之際他忽然聽到一陣鞭炮聲,他抬頭往遠處一看,原來是一家酒樓剛開張,正放鞭炮慶賀呢。燕雙城強撐身體向酒樓走去,他想看能不能撞運要點酒飯。
“臭要飯的,滾開!這是你該來的地方么!沒看到今兒是酒樓開業(yè)嗎!再不走我可要打你了。”門口正忙活的店小二看到燕雙城向這邊走來,大聲警告他。“大爺,行行好吧,我都三天沒吃飯了,給口吃的吧。”燕雙城苦苦哀求。“嘿!我還說不聽你了!”小二伸拳要打,手卻被拉住了,小二回頭一看,馬上滿臉堆笑:“老板,這要飯的耽誤咱做生意,我正趕他走呢。”老板斜眼瞅了瞅蓬頭垢面的燕雙城,皺緊眉頭說:“今兒是咱大喜的日子,給他兩個錢,讓他走吧。”燕雙城一怔,這聲音怎么這么熟悉?他抬頭一看,失聲叫道:“陳叔,我是燕雙城啊,你還認得我嗎?”老板被他這么一喊,定睛仔細一瞧,激動地有點聲音發(fā)顫:“少爺,竟然是你。你怎么?唉,先不說了,趕緊進來換身衣服吧。”
原來老板就是先前消失的老仆人陳忠,自從離開燕家后他便在外面開了個飯館,沒想到生意越做越大,現(xiàn)在已經(jīng)又新開了一家酒樓。燕雙城洗完澡換了一身新衣服,出來后看到外面已經(jīng)為他擺了一桌酒席,他兩眼發(fā)光立馬撲到桌子上,瞬間這些酒菜就被他狼吞虎咽地吃了個干凈。望著在一邊微笑的陳忠,燕雙城不好意思的說:“好久沒吃到這么好吃的東西了。”
燕雙城心安理得地在酒樓住了下來,每天陳忠也會給他一些銀子供他玩樂。可一陣時間后,燕雙城的舊毛病又犯了,他看著周圍的那些賭場和青樓,內(nèi)心又開始發(fā)癢,可是陳忠給他的錢是不夠這種花銷的。怎么才能向陳忠多要點錢呢?燕雙城忽然想起當(dāng)年陳忠離開自己家時家里的祖?zhèn)饔駜羝恳餐瑫r不翼而飛了。“肯定是陳忠偷的!否則他怎么有錢開酒樓呢?”燕雙城決定問個明白,順便看能不能多訛點錢供自己花銷。
拿定主意,燕雙城決定跟陳忠攤牌。三天后,他向陳忠提起此事,不料陳忠卻黑了臉:“少爺,這些日子我可待你不薄吧!你怎么能誣賴我呢?好,既然你不仁,那我也就不客氣了!你來我這也有一段日子了,吃喝拉撒也花了我不少銀子,現(xiàn)在咱們算算賬吧,該還的可一個子也不能少!”
沒想到陳忠竟然如此無恥,燕雙城氣不打一出來,一怒之下他剛想要對陳忠動手,不料卻被陳忠喚來的店小二等人打翻在地。陳忠冷笑著說:“是不是沒錢還賬呀,也行,不過你就得在這里給我打雜了。順便奉勸你一句,別想什么歪主意,衙門里我可是熟得很呢!”說完這句話,陳忠揚長而去,只剩下燕雙城在那里欲哭無淚。
無奈之下的燕雙城只能留了下來,陳忠讓他從最底層的洗菜切菜開始,不久后又讓他開始跑堂。陳忠每天都會坐在二樓包廂宴請當(dāng)?shù)氐拿搜攀亢凸賳T吃飯,而此時伺候他們的就是燕雙城。望著他們每天觥籌交錯,想到如今主仆易位,燕雙城感慨萬千,心中有無盡的后悔,若不是自己揮霍無度,不學(xué)無術(shù),自己何至于如此落魄……
此時的燕雙城已經(jīng)幡然悔悟,他決心要改變自己的命運,燕雙城開始每天學(xué)習(xí)察言觀色,練習(xí)如何討好客人,同時他也偷偷地在后廚學(xué)藝,將大廚們的絕活牢牢掌握在心里……
望著燕雙城的表現(xiàn),陳忠似乎有一絲笑意留在臉上。
兩年后的一天,陳忠把燕雙城叫到房里,說要帶他見一個人。燕雙城進了屋,他吃驚地發(fā)現(xiàn)屋里只有他和陳忠兩個人,而墻上卻掛了一副自己母親的畫像。還沒等燕雙城明白過來,陳忠卻撲通一聲跪下,淚如雨下:“夫人,當(dāng)年你囑咐我的事我已經(jīng)辦到了。少爺我給你帶來了!”“這到底是怎么回事?”燕雙城大為疑惑。陳忠轉(zhuǎn)過頭來:“少爺,有些事情現(xiàn)在應(yīng)該告訴你了!當(dāng)年玉凈瓶并不是老奴偷走的,而是老夫人親手交給我讓我?guī)С鰜淼摹!薄盀槭裁矗俊毖嚯p城十分不解。“當(dāng)年少爺奢侈無度,短短幾年時間燕家竟然有大半財產(chǎn)被少爺敗光,老夫人知道如此下去燕家恐怕不久就會傾家蕩產(chǎn),這寶貝玉凈瓶恐怕到時也保護不住。所以夫人將玉凈瓶交給老奴,讓老奴在外置辦一些產(chǎn)業(yè),以備將來在少爺落魄之日能幫助少爺東山再起。當(dāng)?shù)弥贍敎S落為乞丐后,我就在少爺逃跑的路上辦了這家酒樓,這也是我為燕家置辦的一份家業(yè)。當(dāng)時少爺雖然淪落為丐,但是身上的壞毛病依然沒改,老奴無奈之下只好狠心讓少爺賣苦力當(dāng)下人作踐自己,也是為了讓少爺脫胎換骨。現(xiàn)在少爺已經(jīng)洗心革面,這家酒樓也就該物歸原主了……”
陳忠話未說完,燕雙城已經(jīng)淚如雨下,撲通一聲跪在地上,痛哭失聲:“陳叔,我錯了!你是我們?nèi)业拇蠖魅耍抑x謝你……”
十年后,在陳忠的幫助下燕雙城重塑了燕氏家族往日的輝煌,而兩人之間的主仆故事也廣為流傳,成為一段佳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