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迷糊
在這個軍區(qū)家屬大院里,有一個盡人皆知的小丫頭米粒。
“小迷糊!”迪家每次站在米粒家門外都會這么喊,“讓你哥出來!”
米粒總是眨巴著大眼睛探出頭,用稚嫩的嗓子奶聲奶氣地告訴迪家:“迪家哥哥,我哥在蹲廁所。”
哥哥從來不帶她一起玩兒。哥哥總是黑著臉沖她吼:“你是跟屁蟲啊?”米粒扁扁嘴,淚珠在眼睛里滾啊滾啊,就是從不掉出來。米粒那么小就知道,要是哭出來,就更沒有人跟她玩兒了。米粒也知道,這時候,迪家哥哥就會站出來了,就一句話:“我?guī)е甙桑 ?/p>
迪家的手背上有個疤,很大的一塊,亮亮的。米粒問:“迪家哥哥,你手上的疤怎么弄的?”迪家耐心地告訴她,小時候燒塑料袋,燒化的東西落在手背上,就燙出了這個疤。米粒這時候,會小心翼翼地摸摸那塊滑滑的亮亮的疤,小小的人,就知道嘆氣。
第二次,米粒會問:“哎呀,迪家哥哥,你手上怎么會有一個疤啊?”然后,伸出小手,細細地去摸。迪家很奇怪,但還會耐心地告訴她,這是怎么回事。
第三次,米粒會說:“迪家哥哥,你手上的疤怎么來的呀?還疼嗎?”然后就用悲憫的眼光盯著那塊疤,伸出一個手指去戳一戳。迪家哭笑不得。
第四次,第五次,迪家瞪著她,一言不發(fā),看她用小手一遍遍地摩挲那塊傷疤。
第六次,第七次,第八次,第九次,迪家終于確定了一個事實,這個傻丫頭,根本不記得曾經(jīng)發(fā)生的事。于是,他點著她的鼻子:“你呀,真是個小迷糊。”
迪家哥哥
迪家,跟米團同歲,比米粒大五歲。迪家遇到玉兒那年,已經(jīng)18歲了。米粒躲在門后,從窗戶里看迪家牽著玉兒的手一臉幸福快樂地走過。
那次門前碰到,米粒穿海軍領(lǐng)的裙子,規(guī)規(guī)矩矩地站到一旁,低眉順眼地喊:“迪家哥哥。”迪家興高采烈地拉過米粒的手,給玉兒介紹:“這是我妹妹。小迷糊。”米粒慌亂地抬頭,就看到玉兒眼里的冰冷,那冰冷直擊迪家握著的米粒蒼白的小手。
玉兒找人把米粒堵在胡同的盡頭,用手指點著她的頭,瞇著眼惡狠狠地警告她:“小狐貍精,離迪家遠點!”米粒把書包護在胸前,眼里沒有恐慌,全是晶瑩的淚,閃啊閃,就是不往下掉。
沒想到,這一幕竟被出門打籃球的迪家和哥哥看到。哥哥像火車頭一樣沖過去,把米粒摟在懷里,好半天,冷哼一聲,帶著米粒離開。原來,哥哥不是不疼米粒的。米粒在哥哥懷里,淚珠終于成串地掉落。
后來的日子,迪家就天天在門外等米粒上學(xué),放學(xué),再一起回家。所以,上學(xué)放學(xué)的那二十分鐘路程,就成了米粒最甜蜜最痛苦的時光,好像摻了烈酒的蜂蜜。
迪家還是跟玉兒分手了。迪家說,美麗但不善良的女孩,就像是毒蛇,不咬你,也會咬傷你身邊的人。
米團的苦惱
米團一直暗戀鄰班的蘇蘇,迪家看出米團的心事,幫著在情場上一窮二白毫無臨戰(zhàn)經(jīng)驗的米團出主意,讓米團拔掉蘇蘇自行車的氣門芯,再拿著打氣筒早早守護在車棚外。
米團看到蘇蘇皺眉的樣子,就冒冒失失沖了進去,臉紅成西紅柿,一句話不說地開始打氣。蘇蘇很奇怪地望著這個五大三粗卻靦腆得像個小女孩的大男生,問他:“你怎么知道我的自行車沒氣了?你從哪里弄的打氣筒?”米團的額頭全是密密的汗珠,吭哧半天,卻猛然說:“因為是我拔的氣門芯。”
蘇蘇說,我認識你,你是米團,迪家是你的好朋友吧?他籃球比賽時,每場你都在。米團居然傻傻地就這樣認識了蘇蘇,還成了無話不談的好朋友。但米團很快發(fā)現(xiàn),蘇蘇喜歡的不是自己,是迪家。米團的心都碎了,可是,米團真的是喜歡蘇蘇,每天就這樣痛著,快樂著。
往事如煙
迪家還是走了,沒有考上大學(xué),出去闖蕩世界。迪家走時,米粒躲在墻角,偷偷哭泣。迪家留給米粒一把精致的小藏刀,滄桑感十足的刀鞘上面有深刻的藏文。米粒瘦削的臉上散發(fā)病態(tài)的紅暈,緊緊握住,好像抓住了遠去的迪家。
米團和蘇蘇考進了同一個學(xué)校,日日伴著她,真正的護花使者,卻始終不能成為男友。
歲月如水一般流過,轉(zhuǎn)眼,米粒也大學(xué)畢業(yè)了。白駒過隙,10年的時間如此迅速地消失,就像在湖中扔一個石子,無聲無息,竟不留一點痕跡。
迪家回來了,開開門,米粒大大地笑,就像當(dāng)年那個小丫頭。時光倒流,一時間,兩個人都有一絲恍惚。迪家只是路過這個城市,米粒卻覺得足以幸福。
愛是什么
米團安排蘇蘇跟迪家見面,米粒對米團咬牙切齒:“哥哥,你真不是人!”米團詫異,望著米粒,米粒頓時淚盈滿眶:“你是一個神!只有傻子才會一次又一次地把自己深愛的人推出去!”
四個人重新聚在米洛咖啡,時光倒流,就像是從來沒有分開過。米粒伸手拿水,竟然與迪家碰到一起,這才回過神來。看到自己去拿的竟是迪家的杯子,不禁臉紅。迪家眼里有奇異的光,轉(zhuǎn)瞬即逝,然后他寬厚地笑著:“沒事,喝誰的都一樣!”米粒甜甜地對他笑,即使不能永生相伴,也絕對是最好的哥哥。不如退而求其次,何苦傷了自己,黯然了別人?
第二天,迪家要走。米粒一天都郁郁寡歡,臨到放學(xué),卻突然接到哥哥的電話,聲音疲倦而低沉:“迪家今天沒走成,他約了蘇蘇。”米粒的心隨著哥哥的話,升上去又降下來,然后一直沉一直沉沉到最底層。米粒沒有回家,因為不想一個人獨守一屋子的寂寞。于是,米粒開始坐公交車在街上飄!如幽魂一般的米粒從一輛公交車飄到另一輛公交車,不一樣的路線,不一樣的霓虹燈,不一樣的夜景,卻是一樣的神情,落寞到心痛。米粒突然想起曾經(jīng)看過的一句格言:如果你不小心錯拿了別人的杯子,就等于錯放了自己的心。愛是什么呢?怎么會這么痛?米粒望著模糊夜色下的行人,每一對相偎的身影都會讓她屏息凝神,直到確認不是迪家和蘇蘇。
愛,就是不能忘懷
一直到九點半,米粒乘末班車回到家里。露出來的是迪家焦急的臉:“小迷糊,你到哪里去了?一個女孩子多不安全?為什么不接我電話?”
米粒喃喃著:“你不是去約會了嗎?我以為你今晚不會回來。”
迪家說:“什么約會?只是提醒蘇蘇珍惜眼前的幸福。有些人,有些事,都是這樣的,失去了,才知道珍貴。”迪家滿眼疼惜與深情,拉起米粒的手:“包括你。”
米粒什么也說不出來,只是睜著懵懂的眼睛望著迪家。迪家說:“傻丫頭,你知道嗎?這些年來,我永遠忘不掉的,就是18歲那年我領(lǐng)女孩回家,你躲在一邊,低著頭喊我‘迪家哥哥’那一刻。我無比恐慌,因為從來沒有想到你可以離我那么遠。遠到我無法觸摸得到。你被人欺負,我天天送你上下學(xué),不敢跟你多說一句話,只怕自己的感情會無意泄露,到最后,連哥哥也當(dāng)不成。最后我逃離,以為這樣就可以忘記,但到最后,我還是放棄了努力。一直以來,都以為自己是一廂情愿,直到那天,看你精神恍惚地拿過我的水杯喝水。”
米粒的淚如珍珠般成串地掉落。迪家把米粒的頭抱進懷里,緊緊地。米粒忍不住放聲大哭。10年了,終于可以這樣肆無忌彈地表達自己的愛。
好一會兒,米粒從迪家懷里慢慢抽離,不好意思抬頭,只是用手摩挲著迪家手上的疤,問:“迪家哥哥,你手上的這個疤是怎么回事啊?”
天哪!迪家無可奈何地笑,摟住米粒,說:“小迷糊,這是你第八十八次問了。”
米粒偷偷地笑。其實,米粒怎能忘記這個疤的來歷,只是,不這樣問,又怎能有理由一次一次地牽到迪家哥哥溫?zé)岬氖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