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前,胡秀英曾對人提起,港督夫人有一年邀請她到家里做客。但門衛打量衣裝,認為她是打工農婦,不讓進入。最后,港督夫人親自到門口迎接。
她的學生、香港中文大學生物系榮休教授畢培曦也記得,1969年1月,他在這所大學讀大一,生物課堂上,“冷不防走進一個女的”,“穿著略嫌過寬的陳年襯衫和毛背心,……腰間還掛了條帶灰點的‘祝君早安’毛巾”,學生們猜她是清潔工,只見她二話不說,走到黑板前書“Why Plants?”,既而英文開講。他們才驚覺,原來她就是剛從哈佛大學借調到中大崇基學院的教授——胡秀英。
1935年畢業后,施德蔚教授推薦她到嶺南大學生物系讀研,因為那兒有全國最大的植物標本室。其后,她師從竹子分類學家莫古禮,完成碩士論文《中國之補品》。當時,莫博士曾問她論文命題。她回答,黃河流域的嬰兒死亡率,在農村占50%以上。母親生她前,曾有二男三女,其中3個死于臍風。她出生后,父親專到鎮上買藥,煮后喂她,她才得以活命。她要探尋到底是什么藥救了她。
“之后明白那種小兒藥含有一種冬青‘救必應’(ILEXROTUNDA)”——胡秀英在《我和冬青的故事》中寫道。
1946年,得益于一位美國傳教士的幫助,她成功申請到哈佛大學安諾德樹木園,跟隨邁爾教授繼續求學。她為博士論文請教導師。邁爾教授笑著說,既然你曾經探索冬青屬植物的問題,何不更進一步,深入其中,昂首闊步而歸?
1949年,胡秀英系統發表中國冬青的分類著作,從而奠定了她的學術地位——國際植物學界稱呼她“HOLLY HU”(holly即冬青)。1957年,她受太平洋科學研究會之請,撰寫《中華食用植物》,再獲美國科學成就獎。
60年代,胡秀英是全球7位從事野外采摘女植物學家之一。1975年中大榮休后,在不支薪的情況下,她依然每天工作10小時以上。她對助手戲言,“我每天8點,準時到辦公室。如果10點還不見來,一定是死在家中。”
“抗戰時,她看到成都云集的知名教授,對四川植物并不十分了解,上課時常引用國外案例。于是,她獨自在四川往西藏方向采集標本。兵荒馬亂,地況險阻,她毫不考慮自己一介女流,幸虧好心的山里人將她收留。”說時,畢培曦打開中大科學館E座104室的側室,“這一標本館是她來中大后,親手打造。現有三萬多種植物標本。除一份保留館內,其他5份分別贈給美、英、大陸的其他大學。”
被問一生可有憾事?她兩眼泛紅。到哈佛第一年,母親在家鄉過世。待她接到信時,母親已走了一個多月。36歲,她與一醫生結婚。婚后兩年,7月4日,趁美國獨立日放假,她想回哈佛寫書。丈夫開車送她至火車站,約好周一下班后接她。到時苦等不來,她始覺不妙,趕回家中,“發現他已突發心臟病死在床上”。“生活如果不是為自己,死就不可怕了。”作為虔誠的基督徒,她早已了悟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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