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守政走了,沒有留下什么遺產,卻給兒子馬樂留下了181個孩子。
和名字一樣,馬樂的生活一直很快樂。他和妻子帶著孩子在澳洲的黃金海岸曬太陽,追跑嬉鬧。作為永久性移民,他們拿著超百萬的年薪,過著自由自在的生活。而在馬年春節,這樣的歡樂已然不再,妻子帶著未滿周歲的小兒子在溫州過年,他卻在河南南陽唐河縣陪著母親度過第一個沒有父親的新年。“遙望”墨爾本,他知道那里可能已是不屬于自己的另一個世界。
打從父親離開的那一刻起,馬樂除了是兩個孩子的爸爸,也成了唐河縣謝崗實驗學校181名孤兒的家長。雖然資金短缺、孤兒病患等一系列問題讓他頭疼,但是在這條由父親創建的養教一體的慈善之路上,馬樂還是希望帶著這181名孩子“有多遠走多遠”。
父親沉甸甸的遺愿
誰也不曾想到,就在小兒子出生一周后,馬樂接到了媽媽的越洋電話,并將父親的CT檢查結果傳給了他。馬樂的人生就此改變。
“當時我就知道這一次回家的時間不會很短,所以辭職了,想著以后回來重新找工作。特別舍不得剛剛出生的兒子,還有需要照顧的老婆。”馬樂說,“當我回到北京,看到爸爸的那一刻,我特別難受,爸爸在我印象中一直是堅強的臂膀,看到他虛弱地躺在病床上,真的沒有辦法接受。”
北京的醫院確診馬守政為胰腺癌晚期,已經擴散,無能為力。回到南陽接受治療的馬守政似乎已經知道了自己的病情,從不談論,念叨最多的就是學校的孤兒們,他會給兒子說每一個孤兒的事情,說學校里遇到問題該怎么處理,應該和孤兒們、老師們如何相處。雖然父親從來沒有親口說過讓兒子來接自己的班,但是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交接。這個責任,對于馬樂來說,雖然有些沉重,但是他必須承擔起來。
“爸爸總說,這些孩子好不容易才有了一個家,可不能再讓他們流落街頭了。他在病床上給學生們寫信,鼓勵他們好好學習。親友探望他送來的水果,他也讓老師們帶到學校給孤兒們吃。”馬樂說。
9月12日,家人將彌留之際的馬守政帶回了家,一直很安靜的他非常激動,雖然早已說不出話,可是一直在動,打了加量的鎮靜劑,依然沒用。馬樂拉著他的手說會照顧好媽媽,照顧好兒子,照顧好家庭,馬守政的情緒還是很激動。當學校老師帶著十多個孤兒來到病床前,說孩子們在新學期穿上了新衣服,買了新書包,孩子們哭著向他保證會好好學習,將來做對社會有用的人時,馬守政的情緒有些平復了。而當馬樂向他保證會照顧好這些孤兒的時候,馬守政終于安靜了下來。那一晚,馬樂守著父親走到了生命的盡頭。
“挑起這個重擔,意味著你的人生徹底改變了方向,沒有絲毫猶豫嗎?”記者問。
“怎么會沒有猶豫,其實到現在,都不知道未來是什么樣的,但這是爸爸的遺愿,我必須將他的愛心事業進行到底!”馬樂坦承。
接手父親的慈善事業
父親走了,馬樂要帶著學校的孩子們繼續走下去。
“孤兒因家庭變故,大多都孤僻、任性,有的還有心理障礙,自暴自棄,若不及時進行教育,他們長大后走上社會也會有很多問題,甚至可能走入歧途。但我相信,小孩子就像是一塊璞玉,需要的是好好雕琢。”馬樂說。
馬樂至今記得第一次開父親的車來到學校,十幾個正在玩耍的孤兒一直跟著車子邊跑邊喊:“馬爺爺回來啦!馬爺爺病好啦!”但是看到從車上下來的是馬樂時,孩子們失望的表情難以言表。不過他們還是很快接受了他。
“這些孩子見我第一面,就很親熱,我真的被感動了,也明白了父親為什么對孩子們念念不忘。這也讓我堅定了自己的選擇。”馬樂說,妻子更傾向在澳洲生活,畢竟兩人百萬年薪的生活幸福而體面,工作伙伴也勸他“不要一時沖動”。但最后他還是說服妻子辭去工作、變賣家產,從墨爾本回到了唐河縣。
為了讓馬樂專心接手學校的工作,妻子帶著兩個孩子住到了溫州娘家。對此,馬樂有些愧疚,花費那么多精力在別的孩子身上,卻不能陪著自己的孩子成長。“我就告訴自己,我不僅是兩個孩子的爸爸,也是這181個孤兒的爸爸。”
現在的馬樂已經不只是一個“80后”的年輕爸爸,更是這個大家庭的家長,每天早上5點就奔赴學校開始一天的操持。畢竟父親未完的事業沒有那么容易:到各地慈善機構申請愛心救助、為患病孤兒聯系醫院、到民政局為孤兒申辦低保、準備孤兒們過冬的棉被,既要接手外聯工作,又要學習內部管理,馬樂總結自己“真是兩眼一抹黑,摸著往前走”。
最讓馬樂揪心的是,學校有很多肢殘、白化病以及先天性心臟病的病患孤兒需要資金救治。13歲的茵茵,一場大火燒掉了她一只耳朵;11歲的小昭,患有先天性心臟病,急需進行心臟手術。可現實的資金壓力根本不允許馬樂給這些孤兒裝假肢、做手術。此外,學校的操場很小,學生沒有辦法跑操,學校的食堂太小,學生們要分三批吃飯,學校的廁所很小,下課上廁所都要排很長的隊。
“誰能幫幫這些孩子?”馬樂有些無助,“說實話這一切對我都很難。但看看孩子們天真的笑臉、干凈的眼神,就有一種保護他們的使命感。艱難的時候想到他們,咬咬牙也就挺過去了。”
唐河有140萬人口,外出務工的人特別多。在這里上學的孩子,大部分都是留守兒童和孤兒。“不少孩子來學校之前,都流浪街頭,甚至有盜竊行為。他們由縣民政局認定孤兒身份后被安排到學校。按照學校與縣民政局的協議,孤兒的撫養費用主要來自民政局財政撥款、社會捐助與學校的盈利。但是一個孩子一年的費用加在一起需要7000元左右,撥款可以解決1/3,剩下的就需要我們自己去籌措。”在澳大利亞工作那幾年,馬樂先后匯給父親約130萬元用于學校建設和孤兒教育,這筆錢很快花光了。
“幫助孤兒,一方面靠的是政府補助,另一方面靠的是學校的盈利資金。”馬樂說,按照每名孤兒一年的教育和生活費用共7000元來算,181個人就是100多萬元。很遺憾,從去年6月到現在只有3萬塊錢的社會捐款,實在是杯水車薪。
馬樂在謝崗實驗學校已經工作幾個月了。這些日子里,馬樂做得最多的事情就是辦理各種手續,到各地慈善機構申請捐助。“自從父親生病住院后,這部分捐助就斷了。去年年底,很多慈善機構都表示今年的預算排不上了。過去爸爸的一些老熟人也沒有繼續捐助。”馬樂有一些失落,當然,跑跑總是有收獲的。馬樂聯系到當地一家醫院,給每個孤兒上了一份門診救助醫保;唐河縣民政局也表示正在努力協調,計劃把這些孩子遷入學校集體戶口,納入城市居民低保范圍,并給孩子們換了新衣服。
因為媒體報道,很多人開始關注馬樂和他的孩子們。忙碌之余,馬樂也會與孩子們一起打乒乓球。天真的孩子們嘻嘻哈哈地玩耍著,并不明白自己的處境。馬樂的臉扭了過去,眼淚一直在眼眶里打轉:孩子們的快樂還能持續多久?養教一體這種慈善模式到底能走多遠?
雖然壓力很大,但是對于未來,對于這181個孩子的明天,馬樂說堅持就會看見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