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毅的家鄉(xiāng)在重慶一個偏僻的農(nóng)村,一村子人都姓李。父親養(yǎng)了他們弟兄四個,李毅是老二。父親年輕時因為當過兵參加過什么核實驗,轉(zhuǎn)地方后在糧站工作,揚威耀武的在縣城過了些風光日子,后來為了大兒子貪污了兩萬塊錢,被搞去坐了幾年牢后,回到了老母親山腳下的老土窩。四兄弟跟著父親囂張了幾年,沒一個混成正果。
成年后的李毅憑著母親先天給的強健體魄,加上于母親那里受到農(nóng)村吃苦耐勞精神的再教育,在海南工地上奮戰(zhàn)的幾年,好歹混成了個小包工,有了自己租的三室兩廳,還算意氣風發(fā)。
這不,快要過端午了,李毅一身名牌服飾,推著四個輪子的行李箱,邁著方步步出機場出口。李毅一出來就看見站在最前面的大哥和三弟。大哥還是那副老樣子,熱情騰騰的從李毅手里接過東西。三弟屁顛屁顛的跟在兩人后面。為了接李毅,大哥可是開著他那二手的火箭頭面包車天沒亮就帶著三弟從縣城趕來江北機場的呢。
上了車,三弟在后排座位遞過來一袋小籠包,巴結(jié)的對李毅說:“二哥你肚子餓不餓?這個。”李毅氣度的一笑:“不餓,在飛機上吃了。飛機上不要錢的盒飯,還有好多種你沒見過的飲料呢。”三弟聽著滿是神往的笑著放回小籠包,自己捏了一個塞進嘴里。
回到大哥縣城的家,母親和父親早到了,四弟也來了。嫂子早做好一桌豐盛的菜擺了上來。大哥五歲多的小侄子快活的在客廳跑來跑去。李毅向他招招手,小侄子跑過來。李毅拿出一個盒子給他拆著,小侄子眼睛盯著李毅手里的東西,問李毅:“二爸,這是啥子?xùn)|西?”看見李毅掏出來大叫:“媽媽,爸爸,是個大飛機是個大飛機。”李毅得意地點點頭,說:“是飛機模型,一千六百多呢!”嫂子埋怨著李毅:“咋會給娃兒買這么貴的東西。”眼角笑成了一朵盛開的龍爪菊。
大哥還特意買了瓶洋酒,大家喝著酒,聊著天。李毅給父母說著外面的趣事兒,一大家人和樂融融。
第二天一早,大哥又把一車人拉到鄉(xiāng)下的老家。老家原來顛土路已經(jīng)打成水泥路,停了車兩三分鐘就可以走到老屋,可是大哥老遠就把火箭頭停下。他想讓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看看他們這個風光無限的部隊。鄉(xiāng)親們都帶著諂媚的笑。
“喲,毅哥兒回來了啊?”
“這不是毅兒子嗎?舍得回家看看了?到家里去坐哈。”
李毅沖著所有的人揮揮手:“到家里喝酒去。”
這一天啊,這個提豆角、那個端青菜、還有的拎上雞蛋、有的捉了小雞子來,李毅父母那敞開著的廚房堆得滿滿的。門口那壩里支了五張大桌子,大伙兒磕著瓜子,聊著家事,偶爾還有的和別人的婆娘開著粗魯?shù)耐嫘Α@钜阆衽蛇x民票一樣,只要到家里來的小孩每人一張紅太陽“壓歲錢”。當然了,李毅自己三弟兄的侄兒侄女是每人五百。
鄉(xiāng)親們看著李毅,蠟黃的臉上隨時帶著歡笑,好像秋后大豐收后的喜慶。年輕一點的笑著跟李毅申請:“毅哥兒,明年我們也跟你到海南去混。”李毅挺挺大肚子、腰板直了直,望著那些期待的目光,如泰山般的點頭:“去,毅哥會罩著你們。”村里鬧騰了幾天。
稍微清靜了些,父親問李毅:“為什么還不打算結(jié)婚?不是有那么多女娃都給自家打過電話嗎?”李毅不以為然的說:“打電話怎么啦?我一個人自在著呢,想上哪兒沒人管著。有了婆娘還會讓我拿這么多錢給你們嗎?”父親小心地上:“兒,爹媽不要你拿多少錢,只要你有個家,有個女人照顧你。”“我要誰照顧?吃飯上飯店,洗衣上洗衣店,打掃屋子請家政。你以為像你這啊?荒無人煙?”李毅搖著肥屁股走出去,不理父親。
夜里,躺在床上,李毅思忖起來:自個兒都三十出頭了,在外面女人倒是夜夜沒缺,還都是些鮮嫩鮮嫩的,就他媽全是些花錢的妖精,大城市里的女人是靠不住的。李毅想:要是老家有那么一個美麗得讓自己心動的女人,他就娶了她。
第二天,李毅還在睡,母親進屋來推搡著他,要他快起來。李毅說:“媽,你就讓我多睡一會,我好不容易回來輕松幾天。反正我起來又沒事可做。”母親坐在床邊說:“兒,我昨晚在你阿慶三爹家玩,你阿慶三爹說他有個遠房侄女,二十一二,長得可漂亮了,因為眼光高,還沒找著對象。聽說了你的事,有點那個意思,就在附近一個村的,你跟你阿慶三爹去看看。”李毅不情不愿的爬起來,心想:農(nóng)村哪里養(yǎng)得出美女來?不過,權(quán)當無聊去逛逛玩吧。父親把城里的大哥叫了回來,讓他開著那個火箭頭送我們,無非是想擺擺派頭。李毅搖搖頭:那個破車,丟臉死了,明年我學(xué)了駕照開個奧迪回來。
說是另一個村,其實挺近,一會兒就到了。下了車,一大群跟著跑來的人圍著車子看,像看外星人。阿慶三爹先進了那家屋,一會兒涌出幾個男女。李毅看了看那個最年輕的,輕“哼”了一聲,還“漂亮”呢,臉倒是黃得滿有顏色,也不好說什么。進了屋子,主人擺上了花生瓜子。喝了一開茶水,阿慶三爹給李毅介紹那倒茶端果盤的就是女方的爹媽,李毅站起來禮貌的叫了聲“叔、嬸”。嬸兒沖著東房說:“鳳鳳,你也不出來給客人添添茶水的。”一陣稀里嘩蘇魯,東房出來一個身影。李毅側(cè)頭看去:哇,這才叫美女啊,水蛇般的腰身,穿著一條淡紫色碎花收腰褶子裙腳上套了雙水晶涼鞋,拉直了的長發(fā)飄散在肩頭,鵝蛋型的臉而粉紅粉紅的,像三月的桃花。出了門來,眼角漂漂李毅,拿了個保溫瓶挨個給茶杯加水。阿慶三爹用手拐拐看直了眼的李毅,示意就是這個。李毅已有七分歡喜。阿慶三爹打趣著鳳鳳:“鳳,不認識叔了啊?都不叫人了?”鳳鳳臉更紅了,又躲進房里。李毅假裝上廁所,拿出老娘給他準備的紅包,塞了兩千塊錢進去。返回來遞給嬸兒:“嬸兒我們今天沒進城,也沒買什么禮,請你們自己去買點喜歡的東西吧。”然后,大伙兒出來準備走。快上車,鳳鳳跑出來,滿臉通紅臉朝著李毅說:“你要是在家沒事你就過來玩。”說完,飛一樣逃回屋。外面圍著的小孩“噢、噢、噢”的怪叫起哄。
晚上,阿慶三爹來傳話說女的愿意,但是要李毅帶她一起去海南。李毅說:“肯定要帶她去了,讓她去見識見識外面的世界有多精彩。”
下了禮金,辦了結(jié)婚證,李毅就帶著鳳鳳到海南了。
李毅經(jīng)常帶著鳳鳳出入一些社交場合。他不要鳳鳳做家務(wù),他說要把鳳鳳養(yǎng)得像顆鮮蔥兒樣白白嫩嫩的,比城里人還城里人,讓所有的朋友熟人看了羨慕。兩人還商量過個一兩年才要娃兒,那時,錢賺多了,讓孩子在娘胎里就開始接受高等化教育。鳳鳳在李毅的那個圈子混得如魚得水,漸漸地變得世故起來,不那么瞧得起人,還常常嫌棄李毅這樣沒氣質(zhì),那樣沒派頭。
過了中秋,李毅又接了一個很大的工地,是馬來西亞老板投資的。開工那天,李毅帶了一千多工人進場。老板請李毅去七星級酒店大搓了一頓,老板的經(jīng)理握住李毅的手,笑容里油光晃動的說:“李毅,我們榮辱與共啊!”李毅感動得眼淚鼻涕一起往下流。老板和經(jīng)理等建筑材料拉到工地就回馬來西亞了。轉(zhuǎn)眼兩三個月過去了,給李毅的資金沒到,李毅就墊出了工人的工資和工地上一些基本的費用。又過了兩個月,老板還是沒打錢進戶,李毅打電話去問經(jīng)理,經(jīng)理說可能是老板沒時間。晚上鳳鳳對李毅說:“你就不會多個心眼,萬一他騙了我們怎么辦?”李毅鄙視的看了鳳鳳一眼說:“人家?guī)讉€億的地皮材料在這兒,騙你什么?怎么騙你?”鳳鳳臉一黑。
可是,又過了一個多月,一棟大樓已經(jīng)做了七八層,老板那邊還是沒動靜,天天打電話過去已關(guān)機。李毅沒法,只有干等著。自己的錢墊完了,又讓大哥在老家給他貸了五萬塊錢款。他不怕,有樓在這兒呢。
這天,李毅和鳳鳳還在床上纏綿,請來管工地的小張打電話過來:“李總,你快到工地來,事情好像不對頭。”李毅一愣:“什么不對頭?”小張說:“有好多不認識的人進了工地,公安也來了。”李毅胡亂套上衣褲,來到工地,遠遠的看見一群人圍著一輛寶馬和警車。李毅撥開人群進去,一個大胖子依著寶馬站在那兒,李毅說:“請問有什么事?”大胖子看了看李毅,眼睛往上一翻:“叫你們老大來”李毅忍著氣加重語氣說:“我就是承包這個工地的人,請問有什么事嗎?”大胖子眼睛瞪住李毅,像是要把李毅的衣褲撕光來,帶著不屑與戲譃說:“你、就是包工老板?”搖搖頭又說:“你們那個投資方撤資了,我們老板折股購買了下來。我們來接管工地。有關(guān)事項你去活動板房的辦公室問,那里有公安。”李毅一下糊了,腦子一片空白,后來也不知道怎么回到家的。反正他知道他完了。墊了幾十萬。馬來西亞老板現(xiàn)在消失了,公安無法解決。除非馬來西亞老板出現(xiàn)。
鳳鳳看李毅臉上的神色,出去打了個電話問清了來龍去脈就把自己鎖在臥室。李毅把自己灌了個大醉。醒來時鳳鳳已經(jīng)出去了。此后的日子,鳳鳳每天早出晚歸,工人每天跑到家里來要剩下的工資,有時還打得他滿臉開花,李毅再也找不到借錢的路,心里更煩得慌,就酒瓶不離手,把自己醉得要死不活的。他也顧不上去管鳳鳳再做些什么。后來公安怕鬧出人命,出面制止,讓他們所有的人到公安局登記資料和電話,找到馬來西亞的老板公安就會給他們解決,才不再有人來鬧。一天半夜,李毅尿急醒來,看見臥室門開著,進去沒看見鳳鳳,被子上放了張紙條上面寫著:我走了,不要找我,我說我當初怎么就看錯了你。
鳳鳳離開了,李毅凄涼的擦去臉上的淚水:家鄉(xiāng)的女人也靠不住。李毅沉淪了。整日整夜的醉,沒錢買酒就去治安不嚴的工地偷些破銅爛鐵賣來湊合著,還經(jīng)常被抓住打。出租房里的東西被要錢的工人搬得一無所有,以前的朋友熟人看見李毅就躲。這天,到了晚上,李毅還沒找到錢交房租,房東把門鎖換了。沒有去處,李毅摸摸袋子里剛賣紙皮的十幾塊錢,進了網(wǎng)吧,打算熬過這宿再說。李毅登上qq。qq閃爍起來,有人加他,看見資料是個女的,李毅把她加上,心里覺得憋苦得慌,就把自己的經(jīng)歷和現(xiàn)在的一切都告訴了她,他們聊了很久很久。她又發(fā)了條信息給李毅說:“為什么不振作起來呢?這世道,你沒錢沒有人會同情你的,只會恥笑你,看不起你,振作起來,重新開始。”李毅回他:“我拿什么振作,我連手機都沒話費了。”她又發(fā)了一條給李毅:“把你手機號碼發(fā)給我。”李毅發(fā)了給她:有用嗎?打都打不通。她的頭像黑了。李毅坦然地說:“還以為是個意外,都一樣。”李毅想了想,還是回老家去吧,自己還有父母兄弟。
天一亮,李毅就跑到小店給大哥打電話,讓大哥打三百塊錢給他買火車票,還沒等他把話說完,他大哥就把電話掛了。他又打電話到村里去找父親,父親嘮嘮叨叨數(shù)落了他一陣,答應(yīng)吃了中飯去打錢給他。李毅坐上火車了,心情好了些。靠著靠背睡覺,他好久沒好好睡一覺了。
褲兜里的手機震動起來,不是停機了嗎?他怪異地取出手機。上面有兩條信息,一條是1008的,說什么充值100元話費成功。第二條,是個海南的手機號碼發(fā)的:我剛下班,給你充了100塊錢,你還在網(wǎng)吧嗎?是昨晚網(wǎng)聊的那個女的,李毅有些感動。回了條信息給她:我今天回老家了,很謝謝你。她只回了個“哦”就沒再發(fā)過來。
到了重慶,李毅打電話給大哥:“大哥,我到重慶了,你來接我。”過了半響,大哥說:“我這兒有事走不開,你趕公車吧,公車很方便的。還有,你直接回鄉(xiāng)頭去,你大嫂不在家。”李毅搭公車回到村里,下了車還得走十來里才能到家。李毅拍拍好多天沒洗的皺巴巴的西裝,向家走去。一路上,沒遇到一個人,但是李毅感覺到身后指指點點的目光和細著聲的說話聲。原來事兒早傳了個遍。
快到家,李毅老遠看見阿慶三爹坐在自己門口曬太陽,正準備上前打個招呼,阿慶三爹卻假裝沒看見進了屋,李毅心里好一陣難過。進了自己屋,父親冷淡的端出紅薯粥和泡蘿卜。母親還是一樣的慈祥,給他裝了一碗,說:“兒,先喝碗粥燙燙身子。
”李毅鼻子猛地發(fā)酸。母親,還是兒的母親。
這次,沒有人來光顧李毅家的老屋了,也沒有人來叫著“毅哥兒”“毅兒子”了。連三弟和四弟聽說他回來,帶著一家子都走親戚去了。偶爾遇到鄉(xiāng)親們時,表情是那么僵硬冷漠了。
三四天后,手機再次響起來。李毅看了看,是她發(fā)的一條短信:在家里還好嗎?李毅回道:當然,父母始終是親生的。她又發(fā)來一條:你必須活回從前,如果還會來海南就跟我聯(lián)系。李毅想了兩宿,決定重新開始。調(diào)理好自己,他再次來到海南,正式開始了他的創(chuàng)業(yè)。
......
三年過去了,馬來西亞的老板回來解決了以前的那些事,原來那年他出了車禍,李毅的腰包又鼓起了了,比以前更鼓了。朋友熟人更多了。還經(jīng)常開著他那一百多萬的奧迪回老家和弟兄父母樂呵樂呵,鄉(xiāng)親們看著李毅的笑容好甜好甜。
而那個給李毅交話費的女人,早成了李毅一個兒子的媽了。
上一篇:一個非典型粉絲的故事
下一篇:鱷口脫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