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年前,我與妻是經友人介紹認識的。那時,我在一所鄉村中學教書,妻在我父母家附近衛生院當門診護士,彼此不認識。
我們第一次見面,是上世紀六十年代初的一個夏天,約定星期天在衛生院門診部外科室見面。
那天小雨下個不停,我匆匆忙忙趕回家中,借了一輛自行車,又冒雨趕到了衛生院,這時雨中的我已成了“落湯雞”。稍許整理后,我便到外科室去赴約。只見那室內有兩位“白衣天使”。坐著的一位,人到中年,在桌前埋頭寫著什么,顯然不是我約會的對象。另一位則站在條桌前,側著身忙著搓棉簽。我貿然地跨進了門。坐著的“天使”問:“看病?”我搖搖頭,望望那站著的“天使”更正地說:“不看病,我找她。”這時,那位站著的“天使”回過頭來,看了一下我這全身濕淋淋的“落湯雞”。“我不認識你。”她紅著臉囁嚅地說,隨后馬上轉過身使勁地搓著那根搓了又搓的棉簽。
那個年代,青年男女的接觸還沒有現在的開放和浪漫。我和她都尷尬地站著,這讓她更面紅耳赤,如同從水中撈起來的我,更是進退兩難,恨不得找個地洞鉆下去。坐著的那位“天使”大概看出了什么端倪,似笑非笑,但頗為友好地一會兒望著我,一會兒又望著那還在搓棉簽的“天使”。—支鋼筆在坐著的“天使”手中如雷達天線般不停地旋轉又旋轉。
場面定格幾秒鐘后,那坐著的“天使”以一種忍著笑的神態,不失時機地給了我一個臺階下。她張開了那強抿著的嘴(大概是怕忍不住要笑),抬頭望著天花板,自言自語般地對我說:“改日再來找吧,現在是工作時間,概不會客。”別無選擇,我松了一口氣,慢慢地走出了那間外科室。我前腳剛邁出門檻,后面就甩出一句:“不送啦,你慢走。”接著就傳來了那位醫生逗趣的笑聲。
回程途中,惡作劇的雨不知跑到哪兒去了,紅亮的太陽卻嘲弄般地露出了笑臉,讓人感到分外別扭。那時我想,小說中描寫的約會是那么美好和幸福,而現實中的我卻又是那么尷尬和狼狽,真是越想越生氣,越想越懊惱。回到家時,沒辦法的我只好對母親撒了個謊,省略了一切細節,只說沒找到人。
一周后,母親托人數傳“圣旨”,要我回家。星期天,我“領旨”回到家中。母親大概知道了我那天的“遭遇”,便笑著對我說:“你這個傻東西,人家姑娘那是害羞,你也太冒失了。
爸媽把我的婚姻當成頭等大事,早早地便把大姨、二姨、姑姑請了過來,讓她們幫助把關。
這時的“天使”舉止彬彬有禮,談吐落落大方,她那高挑的個頭,苗條的身段,皮膚白嫩,濃眉大眼,穿著樸素得體,爸媽高興得都合不攏嘴。個把小時后,女友便起身告辭,爸媽一個勁地挽留,可女友還是說有事必須得回去,這時姑姑一把拽住了女友的手,說:“你要是走了,我們留下來有啥意思,大老遠來的還一直餓著肚子呢!”
女友便留了下來,大家你一言我一語地跟她嘮家常,爸媽在廚房里忙乎了好一陣子,便端出了五道菜,媽沖著我說:“再做一道菜就六六大順了,你還不趕快露一手?”“是,請你們稍等片刻。”我邊說邊走進廚房。
也就三五分鐘,我的拿手菜端了上來,一看那菜的色澤,大家便贊不絕口,可我卻不好意思地說:“本來想做道‘拔絲地瓜’,可我看到地瓜都有點干巴了,就做了這道‘拔絲土豆’,請大家品嘗。”大家邊吃邊說:“這‘拔絲土豆’吃在嘴里,外面清脆,里邊既熱又柔軟,真是好吃極了。”女友邊吃邊含情脈脈地瞅了我一眼,就在我們眼神對視的那一瞬間,我覺得她更加美麗動人。
時光流逝,我們相濡以沫、牽手相伴走過了風風雨雨的五十個春秋。如今從相片集里找到了我們五十年前的一張黑白結婚照。照片上年輕的妻一臉秀氣,我身著中山裝,瀟灑中帶著幾分氣派。望著這張泛黃的老照片,情也融融,意也融融。我們現在面對的是無限美好而又溫馨的夕陽,天也融融,地也融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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