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婚以前,他在她的眼里,浪漫溫情,體貼入微,灑脫能干,是一個教養與修養都比較到位的人。結婚以后,她發現他是一個不拘小節的人——帶朋友回家喝酒,弄得滿屋子烏煙瘴氣,用過的牙膏不關蓋子,看過的書隨手亂放,報紙居然都被他搬到衛生間里去了。總之,好好一個溫馨整潔的家,竟然被他弄得亂七八糟。
她忍無可忍,終于吵了起來。她指責他:“家是我們兩個人的,誰也不是誰的保姆,希望你自律。”他搖了搖頭笑了:“家是給人休憩和溫暖的地方,不是五星級酒店,還是隨意些好!”她生氣地嚷嚷:“豬圈一樣的家有幸福和溫暖可言嗎?再說,我要上班,照顧父母,補充專業知識,沒有時間跟在你屁股后面收拾。”他也生氣了:“家里的東西自然有序的隨意擺放有什么不好?非要像總統套房一樣,纖塵不染?”
爭執的結果,誰也說服不了誰,她生氣,他也生氣。下班后,她不回家,他也不回,都推說有應酬。像照鏡子一樣,鏡里鏡外兩個人,都噘著個嘴,冷戰不休。
職場時興“隱婚”,她也不例外。公司里的小帥哥魯明早就對她有些意思,里里外外,對她照顧得無微不至。她不吃早餐去上班,魯明就在她的抽屜里放上巧克力。天天穿著高跟鞋,有時候累得腳膝酸軟,魯明就在她的辦公桌下面放上一雙價格不菲的平底鞋。她有胃疼的老毛病,魯明總會及時遞上來“胃樂寧”。她像一個找不到家的小孩子,又累又餓時,忽然有人遞上來一把糖果,心中的溫暖肆意泛濫。魯明借口說自己過生日,約她晚餐,她沒有拒絕。
那是一家情調典雅溫馨的素菜館,素菜做得幾乎以假亂真。她喜歡吃素菜,覺得那是對腸胃的人文關懷。
以茶代酒,喝過兩杯后,忽然看見他帶著一個女孩走進來,示威似的就坐在他們旁邊,他甚至對她頷首點頭。她心中生出些許的恨,本想狠狠地瞪他一眼,然后再上去揪住他,大聲質問那女孩子是誰。以維護自己的主權。可是轉念一想,如果不是自己想的那樣,可就丟人現眼了,他也會趁機取笑自己,而且會更加肆無忌憚的任意而為。
還是以牙還牙的好,他對她頷首點頭,她回報他笑靨如花,看那個女孩,年輕水潤,高挑纖腰,眼眸流轉。她心里一時像打翻了五味瓶,低下頭吃菜,卻全然不知道滋味。
回到家,他早已回來了,躺在床上翻書。她甩掉高跟鞋,打趣他:“你的品味不錯啊,那女孩很漂亮。”他丟下書,回敬她:“你的眼光也挺好啊,那個男人陽光帥氣。”她瞪他一眼:“不是你想的那樣。”他居然笑了:“我們也不是你想的那樣。”她翻過身不理他,他也丟下書,背抵著背,各自睡去。
周末,她和魯明開車去郊外聽大師講禪,居然又碰到他和那個女孩在一起,兩個人有說有笑,很親密的樣子了。她一下亂了陣腳,不再心靜如水,畢竟自己是愛他的,這樣鬧下去,只怕真的會鬧到分手的地步,這畢竟不是自己想要的結果。
那年春節,他心血來潮地提出想去天壇看看,她本想反對,大冷的天,天壇肯定沒人,有什么好看的呢?可是看到他殷切的眼神,她終于沒忍心拒絕他。
和她想的一樣,冬天的天壇游人稀少,她和他穿著厚厚的羽絨服,像熊貓一樣,在天壇瞎轉悠。轉到東配殿的墻下面,她看到一個高個子男孩對著北墻輕聲說:“安紅,我愛你!”然后那個男孩把耳朵貼到墻上聽回聲。
好奇心起,瞅瞅左右無人,他也沒在身邊,便對著北墻輕聲說:“老公,我愛你!”然后也學男孩的樣子,把耳朵貼到北墻上,良久,居然聽到回音:“老婆,我也愛你!”悠長的回音,像天國傳來的福音,直抵心靈深處。這是她結婚以后,聽到的最幸福的回聲。
她慢慢踱到西配殿的北墻下,看見他還傻傻地貼著北墻,輕輕地說:“老婆,我愛你!”她從背后輕輕地抱住這個有些傻的男人,哽咽道:“帶我來這兒,是你蓄謀已久的吧?”他點了點頭,說:“其實生活就像這個回音壁,你愛的時候,他回報你的也是愛;你抱怨的時候,他回報你的也是抱怨。知道你的犟脾氣,直說,你肯定不會接受,所以用了這個笨辦法,我們別再爭執不休了,好好過日子,好不?”
她使勁地點頭,眼淚迸落出來,但臉上卻分明笑得很幸福。
兩個人牽著手,一起往回走,心中都有一個期許:不再爭執,不再冷戰,不再恨,因為生活就像一個回音壁,愛著的時候,會傳來幸福的回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