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看著我的大弟弟,看著他笨笨的樣子,我心里又是愛,又是難過。從小到大,我老是欺負他,他總是保護我。
小時候有一段時間,弟弟跟著我的爸爸和繼母生活。我爸爸開了一個修理廠,很破舊的一個廠子,在路邊,連門都沒有,敞開的。爸爸接的業務就是給那些東風車換輪胎之類的。是你想象得到的,二三線城市,最爛的那種修理廠。廠里有一個很破的傳達室一樣的房子,弟弟晚上就在那兒過夜。
那時候弟弟才十歲,晚上怕丟東西還要起來巡夜。一個十歲的孩子起來巡夜,你可以想象嗎?就跟我兒子現在一樣大。
所幸他住的地方有一部公用電話,爸爸讓弟弟看電話,平時有人打電話,他可以收一點錢。記得有一年春節,弟弟從修理廠走了三站地來到媽媽家,他不舍得坐公共汽車,就走路過來,一進家里,便掏出一些零零碎碎的錢給媽媽說:“媽媽,給哥哥跟小弟買肉吃。”
你知道,我們跟著媽媽是很幸福的,但我弟弟跟著我爸爸,爸爸對兒子是很嚴厲的,不像媽媽那么親密。并且弟弟跟著繼母過,繼母有自己的孩子,可想而知他的生活是怎樣的。小時候我們也被打,但是小孩子被親生父母打和被一個陌生人打,是不一樣的。所以,弟弟小時候的生活沒有我們那么溫暖。
可是,那一年冬天,我弟弟走了三站地回家,把一些零碎的錢交給媽媽說:“給哥哥和小弟買肉吃。”小時候家里很少吃得起肉,只有在過年的時候,才會做一頓肉吃。那一年過年,弟弟在那么苦的情況下還記得給哥哥買肉吃。這就是親情,血濃于水的親情。
長大的過程中,我對家人表達愛的方式是給他們物質上的溫暖。小時候在貧寒中長大,以致在我的心里,最基礎的物質溫暖也許比什么都來得真切實在。比如我從歐洲回來,節約下來的五千塊錢,也給了弟弟。
那時候我弟弟十九歲,已經在社會上工作了,但不是很順利,身上也沒有錢。我就偷偷塞給他五千塊錢,當時這是很大一筆錢。我跟弟弟說:“你要存一部分,萬一媽媽的生活費用完了,這個錢可以應急。另外你現在交朋友了,給自己買點衣服。”他不要,但是我一定要給,必須給。在我的心里,永遠認為,家人比我更需要錢。
很多年后,有一次我隨口問弟弟:“哎,當時給你的五千,還剩下多少?”我弟弟很靦腆地說:“都存起來了。”我才知道,弟弟一直存著那筆錢,一分都舍不得花。原來他擔心媽媽的錢用完,所以一直存著。
這就是我弟弟。
親情在我生命里占據了很大一塊位置,可以說,是我生命里最重要的情感。在我的概念里,似乎沒有純粹的友情,也沒有純粹的愛情,它們最終都會演變為親情。只有親情,才是最堅固、最踏實的情感,也只有親人,才不問理由。
有一天也不知道怎么了,我極其沮喪,不知道壓力來自哪里。那天喝多了,心情特別郁悶,我打電話給周迅,醉醺醺地對她大喊:“你要出來!我現在很難過!你現在給我出來!”
她就來了。
看見她的時候,我特別難過,趴在桌子上說:“你知道嗎,我的人生里沒有朋友!”那時候頭已經暈了,但是一直記得,周迅在那兒像撫摸一只小狗一樣在撫摸著我,緩緩地,很有節奏,一句話都沒有說。
后來等我們再見面的時候,她嘲笑我說:“你不是說,你沒有朋友嗎?”我說:“滾。”那時候已經恢復常態了。
有些時候,在我脆弱時,小迅其實像我的姐姐。我常常講,小迅是我認識的女孩子里最善解人意的。在你需要她的時候,她不問為什么,也不會說教你,就像撫摸小狗一樣撫摸你。人有時候就是阻止不了崩潰,那時候,我要的不是你跟我講道理,也不是說教。心里都明白,就是情緒卡那兒了,當時過不去。也許,那個時候最需要的就是一個擁抱,一個不問理由的安撫,然后,過去就好了。
我一直相信,在你心靈快要崩潰的時候,可以無條件地、第一時間地、不問理由地出現在你身邊,給你撫慰和支撐的,是你可以作為親人的朋友。
其實在大多數時候,我更想在周迅身邊保護她。小迅在生活中是一個非常隨性的人,可能她的天賦全部展現在表演上面,生活里面就很需要別人照顧,經常家里這個也不會弄,那個也不會弄,網絡不會,電器不會。我老是開玩笑說:“真是天才,天才就是這樣。”
有一次我們在家里喝東西,也是有點喝多了,我忽然很認真地跟小迅說:“我們未來一定要成為好人。”小迅說:“對!我們未來要成為好人!”這就是我們喝了酒之后,兩個小笨蛋說的話。
我跟小迅從來沒吵過架。我們兩個屬于不說話就可以待在一起的朋友,沒那么嚴肅,也不談嚴肅的話題。小迅會說:“我很難過,那些孤獨癥兒童……”她是很感性的。她給我看孤獨癥兒童的紀錄片時,我問她:“我能參與嗎?”她說:“可以。”她永遠在做一些很細節很溫暖的事情。有一次她跟我說:“我給你買了一雙筷子,這雙筷子你勤帶著,不要再用竹的筷子,因為那個不夠環保。”我看著她笑著說:“嗯,你真是絕不做秀的一例。”
趙薇不同,她像我的一面鏡子。我常說,好朋友是你的鏡子,見證你的成長。
我跟趙薇是那種可以吵架的朋友。我們在拍《畫皮Ⅱ》的時候有過一次很激烈的爭吵。爭吵來自對藝術的探索,我們在談表演的問題,本來談得眉飛色舞的,后來因為一個觀點的不同,就開始吵,吵得特別兇,還拍桌子,“這個不對!你懂個屁!”“你懂個屁!”雙方互撂狠話:“你這輩子再也別想跟我合作!”
那天把周圍的人全嚇走了,黃岳泰、孫儷他們全被嚇跑了,沒見過這么兇的吵架。緊接著上車的時候,我和趙薇各坐各的休息車,互相發信息:“啊,沒事吧?”“沒事!”第二天去片場的時候,黃岳泰和孫儷還以為我跟趙薇要絕交了,結果看我們倆見面后,跟沒事一樣。“哎呀我頭暈。”“啊,我也是。”昨天的事好像完全沒有發生過一樣。
我一直認為趙薇是一個很有智慧的女生,我們在一起喜歡討論一些看似很“無聊”的話題,從大學開始就這樣。拍《花木蘭》時,我倆永遠在車上聊個沒完,旁邊的人都覺得我們是“神經病”。在我看來,趙薇是一個可以一起討論事情并且絲毫不必顧忌態度的同學和好朋友。我很珍惜跟趙薇的吵架,因為我們都是真性情的人;再者,不是每個朋友都可以跟你吵架,也只有能跟你吵架的朋友,才會幫助你成長。
在我眼里,好朋友像一面鏡子,能照見自己的不足。有時候你可能會不舒服,但是這種照見是一種成長,讓你反省自己,不膨脹,以清醒的腳步往前走。
以前對朋友的定義是:要對自己好,要跟我談得來,要鼓勵我……越長大越覺得,朋友的定義是一面“鏡子”,需要你好好擦拭,才看得見自己。如果你認定對方是你的朋友,你就要去擦拭鏡子跟你之間的灰塵。擦掉灰塵,跟他們直面交流。無關乎態度,無關乎他們給予你還是你給予他們,重要的是,你享受到精神上的共鳴,享受到隨時隨地想起他們時的快樂。然后,你的行為邏輯、你的思維方式、你打電話的口氣……你的一切,都會慢慢受到他們的影響。你會珍惜他們,你會念他們的好,他們的生日你會記得。總有一天,他們變得像你的家里人一樣。
《畫皮Ⅱ》殺青那天,我有點不舍。我對老趙說:“你就要走了,我們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見面。”老趙說:“胡說!像我們這么般配,以后一定好多戲找我們一起演。是吧,導演?”導演笑著說:“對。”
這些給我溫暖、助我成長的人,都是我的親人。他們支撐著我的人生,支撐著我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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