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四撿來的傻女人
循著女人的慘叫聲,我撥開茂盛的玉米葉子,朝著玉米地的深處走去。女人的聲音忽高忽低,一陣緊一陣慢地撞擊著我的耳鼓。
一陣玉米葉的窸窣聲過后,我也到達了玉米地的深處。一大片的玉米桿被踩倒,那個外鄉來的傻女人躺在地上縮成一團。我走上前去,扔掉手中割草的鐮刀,把那個傻女人扶了起來。她披頭散發的樣子,讓我有些害怕。她那件臟得看不出顏色的花的確良襯衫,被撕了一條大口子,豐滿的乳房外露,褲子也被撕壞了。我看到她的身上青一塊紫一塊的,還有牙齒印。她在我的幫助下,站了起來,臉上還帶著笑。那是我自從認識她以來,臉上一直不變的表情。
她長得并不美,但她是個女人。村里的光棍王四,四十多歲沒娶上媳婦,在外邊撿來了這個傻女人,也就算有了媳婦。
中午,我背著一筐青草回到家,就把自己在玉米地看的情形告訴了母親。母親聽了,臉色變得緊張起來:“以后,不要到玉米地深處去割草。就在地頭割,否則,遇到危險,沒人救你!”
當時,我也不懂母親話里話外的意思。只是后來,聽村里人說,傻女人被人輪奸了。我才湊向前去問那些八卦男女們:“輪奸”是啥意思。那些長輩們都笑著不語。十歲的我,當然不明白大人的世界。直到很多年以后,我長大了,也就明白了。
傻女人成了村里那些大光棍,小光棍,老光棍泄欲的工具。王四走街串巷做點小生意,傻女人就經常跑到街上去。無論她被哪個男人拖進屋里,她都不反抗,只是身上總是帶著傷。有一次,我在路上遇到她,她就坐下來和我說話。
“他們壞,總是撕我衣裳,還咬我,掐我,我很疼”。傻女人說這話時,眼里有了淚。
“那你干嘛不跑呀?”我問。
“我跑,他們追上我還打”。
“你知道你的家在哪嗎?”
“不知道。”
“那你干嘛不和王四說?”
“說了,他不管。”
……
和傻女人分手以后,我的心情很沉重。好多天我臉上都沒有笑容。
后來,傻女人懷孕了。王四就不再出去走街串巷了。傻女人自從懷了孩子,王四的娘就不讓傻女人出門了。孩子生下來了,是個男孩,一點也不像王四。王四的娘看著孫子臉笑成了一朵花。王四心里明白,這孩子指不定是誰的種呢,反正不是自己的。沒辦法,誰讓咱窮呢,誰讓咱撿了個傻媳婦呢。
王四的娘沒讓孩子吃傻女人一口奶,說是傻子的奶水有毒,孩子吃了還會傻。傻女人從此沒有抱過一會自己的孩子,甚至連正眼都不看一眼。傻女人出了月子就又跑上了街,繼續被村里的光棍們輪奸。傻女人不再反抗,也不再衣衫襤褸。她開始變得干干凈凈,讓人看了也是個模樣周正,看著順眼了。那些沒有女人的男人們,不再因為她傻而嘲笑她,她的傻,她的無害,她的溫順,讓那些男人們心生憐憫。
王四的兒子轉眼間也跑上街了。他聽到村里人的閑言閑語,每次見了他娘,就跑著躲開,不肯認自己的娘親。傻女人每次看到自己的兒子,臉上依舊是冷漠,依舊是掛著無害的笑。她的世界里好像就從來沒有過這樣一個兒子。
傻女人跑丟了,不知道跑到哪里了,是在她兒子十來歲的時候。王四沒有去找,村里的大小光棍們有點寂寞。于是,那些大小光棍們都爬上了別人家女人的炕。村里的八卦男女們在麻將桌上肆無忌憚地描述著某某與某某的風流史。這就是鄉村,巴掌大的世界,時時泛著波瀾。
傻女人的兒子,上了小學,上了中學,還上了大學。王四整天炫耀著自己有個有出息的兒子。盡管家徒四壁,盡管欠了貸款,王四也是驕傲的。他從來沒深究過自己養的是誰的種,他就認定:我養的兒子就是我的。我的命,我的天。
王四的兒子大號叫王志天。他到沿海的一個城市去讀書了,成了十里八村為數不多的大學生。在他快畢業的時候,他在街上看到一個中年的傻女人,衣衫襤褸地乞討,就心生惻隱地,把那個女人領到一個街邊的小吃攤,讓那傻女人吃了一頓飽飯。當他看到傻女人的笑容時,不禁呆了。
王四接到孩子的電話,就急匆匆地坐當天的火車趕到這個沿海城市。從公共澡堂里出來,穿著一身干凈衣服的傻女人,坐在路邊的長椅上,王志天等來了風塵仆仆的父親。
王四一眼就認出了,離家出走十幾年的傻女人。這就是給自己生了個大學生兒子的傻女人呀!王四一把就把傻女人摟在懷里。年過六旬的王四,老淚縱橫。傻女人還是一臉無害的笑,只是多年在外流浪,她也蒼老了很多。
王四的傻女人回來了!村里人聽到這個消息,都感到吃驚。以后還有更好的消息呢。
王四的兒子成了國家公務員,回到鄉里當上了鄉長。王四的兒子沒有嫌棄自己的傻娘,每次開著政府配備的小汽車,都會把他爹和傻娘帶到城里去開開眼界。傻女人的臉上依舊帶著無比燦爛的笑,就像一朵永不凋謝的向陽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