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兩天半夜接到朋友電話，她說：“我就知道你沒睡。”我說：“你等等。”然后我離開電腦，去冰箱拿了瓶啤酒，準備聽她講故事。

朋友講了一個關于初戀的故事，準確地說，是和初戀告別的故事。

從高中時代開始，朋友就是個很另類的女生。她喜歡聽搖滾，對所有搖滾樂隊的歷史如數家珍，還會利用早讀的時間背誦自己喜歡的英文歌詞。她朋友很少，但她很快樂，她有自己的小宇宙。

她初戀的男生沒什么特別的，是每個女孩心中都有的那種長相英俊的學霸。那天放學，她戴著耳機在走廊等人，暗戀許久的學霸走過來，微笑著遞給她胸卡。他們高中每個學生都有一張印著大頭照和學號的胸卡，有它才能進學校，所以胸卡對他們的重要程度如同自己的分身。

朋友回憶說，她接過胸卡的瞬間，一道閃電擊中了心臟。

學霸恰好也在等人，和她一塊兒站著。她很緊張，不知道該說什么。學霸讓她分給他一只耳機，她把兩只都給了他。學霸聽了會兒，臉色變了，說了聲謝謝就走了。她納悶地塞上耳機，男人尖銳的嘶吼震懾了她。她忘了她在聽的是很少人能接受的搖滾。

想到學霸還給她耳機時嫌惡的眼神，她就很想哭，熱愛了好幾年的搖滾說不聽就不聽了。

據說學霸喜歡長頭發、笑容燦爛的女孩。她拿出胸卡來看照片里的女孩剪著男生頭，做著搖滾樂手常見的面癱表情，和學霸喜歡的那種女孩完全沾不上邊。她不愛長發，也不喜歡大笑，但為了學霸一一改正。

高二分班，要換新胸卡。她坐到攝影機前，攝影師說：“同學，你是第一個我要提醒不要笑的女生，太夸張了。”她這才收斂，把大部分笑容擠進了眼里。

拍出的照片很漂亮，溫柔無害的模樣，完全沒有了當初的小宇宙。

此后她的生活變了，收到很多情書，老師也比從前更關注她，但她并未感覺開心。她不喜歡現在的自己。

轉眼畢業了。他們有畢業互贈胸卡的傳統。為了讓學霸注意自己，她打算做最后一次努力，她跑到學霸家門外，將胸卡掛上去，按下門鈴，跑到一邊躲起來偷看。

學霸家的門被打開，那個英俊依舊的男生拎起胸卡看了看說：“這個長得還不錯呢！”門內傳來戲謔的聲音：“集齊十個要請我們吃飯啊！”學霸笑著答應，將胸卡丟進門口一個裝過期雜志的紙箱子里。

那一刻對她來說是極其荒謬的。她努力幾年，變成自己不喜歡的樣子，得到的卻是這樣的下場？

她去箱子里撿起所有女孩的胸卡，帶著它們一起離開。路上看到有人賣氫氣球，不知道怎么想的，她一下買了十幾個，走到一個僻靜處，給每張胸卡都綁上三個氫氣球。陽光下，女孩們微笑的臉不停旋轉、飄遠，她在她們當中找到了曾經懵懂無知的自己。

我們總要經歷一次才明白，為了得到別人的喜歡而變成自己不喜歡的樣子，注定是悲劇結局。一旦認清，就要立即抽離。

后來這位朋友一直留短發、穿黑皮衣、極少笑，這樣不近人情的樣子卻很得老板器重，朋友也都很信任她。唯一的缺點是沒有男人緣，但她不在乎，依然瀟灑。

我掛上電話后一直在想象那個場景——那個高昂著頭與自己美麗卻蒼白的笑臉對望著，眼中閃爍著訣別的光芒的女孩，美得像一首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