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8-19
讀《歸去來兮辭》,并不能給人一種輕松感,因為在詩人看似逍遙的背后是一種憂愁和無奈。陶淵明本質上不是一個只喜歡游山玩水而不關心時事的純隱士,雖然他說“性本愛丘山”,但他的骨子里是想有益于社會的。魯迅先生在談到陶淵明時說:“就是詩,除論客所佩服的‘悠然見南山’之外,也還有‘精衛銜微木,將以填滄海,刑天舞干戚,猛志固常在’之類的‘金剛怒目’式,在證明著他并非整天整夜的飄飄然。”(《題未定草》)透過“請息交以絕游”、“世與我而相違”這些憤激之語,我們感到了沉重。
《歸去來兮辭》的寫景是實寫還是虛寫?錢鐘書先生說:“《序》稱《辭》作于十一月,尚在仲冬;倘為追述、直錄,豈有‘木欣欣以向榮’,‘善萬物之得時’等物色?亦豈有‘農人告余以春及,將有事于西疇’、‘或植杖以耘耔’等人事?其為未歸前之想象,不言而可喻矣。”(參見錢鐘書《管錐編》1225~1226,中華書局,1979)如此說來,本文第一大寫作特色就是想象。作者寫的不是眼前之景,而是想象之景,心中之景。那么,寫心中之景與眼前之景有什么不同嗎?眼前之景,為目之所見,先有其景后有其文,文景相符,重在寫真;心中之景,為創造之景,隨心之所好,隨情之所至,心到景到,未必有其景,有其景則未必符其實,抒情表意而已。
本文語言十分精美。詩句以六字句為主,間以三字句、四字句、七字句和八字句,朗朗上口,韻律悠揚。句中趁以“之”、“以”、“而”等字,舒緩雅致。有時用疊音詞,音樂感很強。如“舟遙遙以輕飏,風飄飄而吹衣”、“木欣欣以向榮,泉涓涓而始流”。多用對偶句,或正對,或反對,都恰到好處。描寫和抒情、議論相結合,時而寫景,時而抒情,時而議論,有景,有情,有理,有趣。
語文人生·最后說明一點,就是陶淵明雖然歸隱田園,且不論他這種做法是積極還是消極,但他畢竟不同于勞動人民。他寫《歸園田居》也罷,寫《歸去來兮辭》也罷,實際上是那個時代的一種現象,歸隱田園的也并非他一人。然而他的歸隱造就了一個文學家,形成了一種文學風格,在中國文學史上熠熠生輝,光照千秋。歐陽修說:“晉無文章,惟陶淵明《歸去來兮辭》一篇而已。”此話雖過,但可以見出它在文學史中的地位。
第二篇:
《歸去來兮辭》讀后感
“三十不學藝”。我想測試一下記憶力是否嚴重退化,就決定背誦一下陶淵的《歸去來兮辭》和王勃的《滕王閣序》。前者完成,略有所思。
一、回歸山林有一定經濟保障
“僮仆歡迎”、“農人告余以春及,將有事于西疇。或命巾車,或棹孤舟”等說明陶公是一個小地主,可以養得起家仆,也能收些地租,否則如何生計?這說明,首先,現今,即有與陶公同類者,所謂市民、文化人、知識分子,連陶公之微薄保障亦不可求;其二,該保障實不足以令人放棄“昨非”而擁抱“今是”,陶公心性高潔、高遠拔俗之形象未稍有減,退一步講,沒有保障,該辭依舊可能賦得。
二、經濟保障不過聊勝于無
他在《歸去來兮辭》小序中說是“余家貧,耕植不足以自給,幼稚盈室,缸無儲粟。生生所資,未見其術。”可見一斑。陶公是窮困潦倒而死的,另有足證。全辭刻畫了一個超凡脫俗的人,一個能坐在椅子上把自己托起來的人,一個違背了定式和規則的人。其胸襟氣韻、人格涵養、淡泊心境完全是靈魂深處的自由與迥異、純潔堅定的信念使然。
三、心中幽憤不平激蕩
“景翳翳以將入,撫孤松而盤桓。”、“善萬物之得時,感吾生之行休。”、“寓形宇內復幾時,曷不委心任去留?胡為乎遑遑欲何之?”、“聊乘化以歸盡,樂夫天命復奚疑!”等都可以揭示其縱浪大化、逍遙浮世的自由自在背后蘊含著心酸無奈與焦慮。治國平天下的宏圖大志、兼濟天下的道德使命今天都不得不“相違”,滿腹詩書與無暇理想只能相伴自己,終老林泉。這種憂心與屈原相比,肯定略弱,因為陶與屈畢竟志向有異,且背景不同。但有一點是不變的,那就是“士”的職責——“士不可不弘毅,任重而道遠。以仁為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后已,不亦遠乎?”。人生有限,而其志不得展,空對日月,怎能不自嘆自咿!愈不平,愈顯其真,愈才厚,愈彰其卓。天然雕飾的文字方讓人開悟:陶公的自然之筆來之不易。
四、眼觀手應,心靈筆巧
“舟遙遙以輕飏,風飄飄而吹衣。”、“引壺觴以自酌,眄庭柯以怡顏。倚南窗以寄傲,審容膝之易安。園日涉以成趣,門雖設而常關。策扶老以流憩,時矯首而遐觀。云無心以出岫,鳥倦飛而知還。”、“木欣欣以向榮,泉涓涓而始流。”、“懷良辰以孤往,或植杖而耘耔。登東皋以舒嘯,臨清流而賦詩”等都以純樸自然的語言描畫清新素雅的自然景觀和心胸,連讀者都覺得留連忘返。“由來意氣合,直指性情真。”這些都揭示了陶公不僅是第一流的思考者和自我踐行者,也是第一流的寫者,口心相一、文筆卓然。固然言為心聲,其文字功夫鏤刻眼球,清新之風更無來者。
五、定義了詩歌語言的標記
風、晨光、松菊、酒、園、云、鳥、琴書、車、舟、木、泉、富貴、良辰、天命等都成為陶公之后中國文化詩歌中大成之作的標記,這些詞經其推敲后被默定為中國詩人的標志性語言,就這個意義而言,其一代文壇領袖,開詩派之先的功勞又怎能為后世所淡忘。若有異議者,請君讀罷東坡《琴詩》再來辯論吧。“若言琴上有琴聲,放在匣中何不鳴?若言聲在指頭上,何不于君指上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