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木的父親是個窮鬼、賭鬼和酒鬼,唯一的生活來源是村里的那點扶貧資金。
村子里的人每天可以看到一個喝得醉醺醺的壯漢,從賭坊搖搖晃晃走出來,后面跟著一個小不點,那個小不點就是阿木。
阿木的街坊鄰居都很喜歡阿木,因為阿木真的乖得不一般,沒準就是阿木他爸發酒瘋鍛煉出來的。他歷來就乖乖跟著自己的父親走街串巷,可粗暴的父親卻總是無情地當街痛打阿木,有時只為一點芝麻小事。
快過年了,阿木的父親又要領“工資”了。他在出門前樂呵呵地向兒子承諾,要給兒子打一個長命鎖。當地的風俗就是這樣,長命鎖是保佑孩子們的一種信物。七歲的阿木開心地等著父親歸家。結果等到天黑,父親才滿臉愧疚地回來。阿木站在院子里大哭,而父親卻喃喃地安慰兒子:“對不起嘛,兒子,我以后再也不去賭坊了,再也不去了……”
那天阿木一直哭到半夜才安穩地睡著,阿木的父親卻翻來覆去睡不著。
雖說在村里人眼中,自己是個無賴,可阿木畢竟是自己的兒子。父親的形象還是很重要的。
第二天,阿木一覺醒來,發現院子里綁著幾只肥壯的山雞。父親把破背心一穿,露著牙對阿木傻傻地笑。當天,阿木的父親便用賣山雞的錢和兒子去逛廟會。阿木拉著父親的大手,歡歡喜喜地出門了。此時小小的阿木就已明白,半夜摸黑抓山雞的父親是多么可靠。全村人只有父親能抓住機靈的山雞。
去廟會逛,就一定要去拜神。這里畢竟是落后的山村,人們心中畢竟還是崇拜和深信著神靈。每位來拜神的人,一定得向木盒里投進幾枚銅錢,希望神靈能保佑自己的家人平安。
阿木也隨父親去拜神。剛踏進神廟門檻,父親就神秘地拉著阿木到小角落里,警惕地觀察四周后,得意洋洋地湊到阿木耳邊說:“我這有個秘訣,就是用紅繩綁過的錢幣獻給神靈,便能保佑自己的兒子興旺發達。這可是你爺爺的爺爺流傳下來的,千萬別忘了串紅繩。這可是傳男不傳女的。”“為啥傳男不傳女?”阿木還沒等父親講完就問。“叭——”父親一巴掌摑向阿木,瞪了阿木一眼,就麻利地串紅繩去了。所以阿木恨透了這個秘訣,甚至恨透了那個裝滿村民希望以及父親愿望的木盒。
后來阿木上學了,和父親越來
越遠。他也學會了反抗,學會了對父親咬牙切齒,也學會了埋怨。父子倆的爭吵越來越頻繁,阿木對父親的埋怨也越來越深。
別人都說,父親的愛生長在那雙厚重的大手上,可阿木認為,父親那自私的愛只會長在臭錢上,永遠都不會開花結果。
家里的情況像父子兩個的關系一樣越來越糟,父親的身體也越來越糟,連農活也干不了了。可父親還是改不掉喝酒的毛病,他隔幾天便要上廟會打酒喝,因為那里的酒便宜。阿木再也不會像小時候一樣拉著父親的手逛廟會。醉漢后面,再也不會跟著一個老實可憐的小不點阿木了。
村里的人對父親的輕蔑和討厭更嚴重了。村頭的阿嫂總當著阿木的面,指著父親的背影罵:“你爹又去廟會打酒了,有錢就不知道花兒子身上,這還是父親嗎?遲早喝酒喝死。”阿木的心涼涼的,父親的自私讓他更加怨恨父親了。父親再也不是原來的父親了,高大的形象在酒中縮水,再也沒有機會變大。
后來阿木的父親去世了,確實是喝酒喝死的,但讓全村的人都想不通的是,他是喝工業酒精中毒死的,明明當天手里有錢,為什么不去買好酒喝呢?這個秘密隨著阿木父親的離去,也被人遺忘了。而那件父親很珍惜的紅背心也不見了。
很多年后,村里人要重修神廟,決定把木盒里的銅錢換到更大的木盒里。阿木因為人品好,被大家推舉為負責人,便親自開盒換錢。盒子一打開,阿木就呆了。整個盒子里大部分都是綁了紅繩的銅幣,數目多得驚人,根本不像一個窮人所能做到的。大家都議論紛紛,說什么的都有。可呆在那里的阿木卻明白了:父親自私的愛確實是扎根在銅錢里的,可那不是不開花的鐵樹,它會開出對于兒子來說最美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