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歲的時候,我已是連續三年參加高考,結果仍舊是名落孫山。
母親說,再重讀一年吧,媽還能供得起你,來年再加把勁兒,一定能考上。而我早已對自己失去了信心,想到了逃離。
幾年來,母親是靠在磚廠出窯掙錢供我上學的。出窯是超強的重體力活,男人們出一天的窯,都會累得全身散架,要灌上幾口烈酒,才能緩過勁兒來。而母親每天要在烤箱一樣的窯洞里進進出出,把一車車燒得通紅的磚塊推出來,想一想我心里都發寒。
在那個時候,出窯是最辛苦的,但也是掙錢最多的行當。母親鐵了心要供我上大學,她只挑掙錢多的活干,不管這a個會不會讓她體力透支。可女人的力氣畢竟有限,母親靠一種毅力在支撐。那種毅力來源于我——她相依為命的兒子,一個讓母親驕傲的“高材生”。
每每別人提起我,母親總是眉飛色舞。在母親眼里,我就是她心頭的火苗,燃燒著她全部的希望。而我卻那樣不爭氣,一次次傷母親的心,讓她心頭的火苗漸漸暗淡。
但母親不會讓她的火苗熄滅。第一次落榜的時候,母親對別人說,孩子今年沒考好,怯場了,憑他的成績,考上大學沒問題的。可是第二年,我還是沒有考上,母親又開始替我找借口:考試那幾天啊,孩子得了重感冒,整天迷迷瞪瞪的,結果沒考好。沒關系,還有來年呢,沒準能考個名牌呢。
在家里,母親什么活都不要我做,一個勁兒地叮囑我安心讀書,幾乎每分每秒都能聽到她嘮叨的聲音。越是這樣,我就越發對學習不感興趣了。總是逃出去跟一些不學習的“小混混”去玩電子游戲。自然,在第三年高考的時候,我依舊榜上無名。
母親知道結果后,一下子愣了,很久沒有說話,只是不停地嘆氣。她喃喃自語道:“難道咱家孩子天生就不是塊學習的料?”
那個暑假,母親累倒了,被送進了醫院。人們在她的口袋里翻出了大把大把的“止痛片”。這么多年,母親一直是靠藥支撐著,強忍著疼痛在出窯啊。
那是我第一次仔細端詳母親,過度的勞累使她過早地失掉了青春,曾經白嫩的皮膚變得黝黑,那張臉更像是烤箱里被烤得油汪汪的黑面包。我的淚恣意流淌,這就是我的媽媽啊,兒子對不起你。
我發誓不再讓母親去出窯了。我要自己掙錢養活母親,母親卻堅決不同意。支撐著病體要強地說:“你不要管我,只管念你的書,媽媽還能供得起你。”我去意已決,絲毫聽不進去母親的話。那天晚上,我拿了母親抽屜里的錢,偷偷走出家門。
第一次出門,人生地不熟,我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因為長得弱小,找工作的時候我吃的都是“閉門羹”,結果像個乞兒一樣,每天在大街上閑晃。在外面風雨飄搖的日子,我想得更多的是小時候母親為我講過的關于螢火蟲的故事。
“為什么螢火蟲會發光呢?”我幽幽地問。
“因為那樣它就不會迷路了。”母親回答。
母親說,剛出生的螢火蟲是沒有亮光的,可是它總是找不到回家的路。于是螢火蟲媽媽就把自己心上的火苗撥出來一些,為孩子做了一盞小燈籠。這樣,螢火蟲再不會迷路了,總能找到回家的路。
我就是那樣一只迷路的小螢火蟲啊!錢花光了,自己實在沒有能力生存下去,就只好動了回家的念頭。
在出走3個月后我回到了家。母親一把摟住我,全身不停地顫抖。我把她嚇壞了。母親說她找遍了所有的親戚朋友家,還登了尋人啟事,100多天里每天都在等待的煎熬中度過,沒有睡過一個安穩覺。我忽然感到,母親就像一盞油燈,而我在不停地消耗著她的燈油,如果我再沉淪下去,母親的心會枯竭而死。我跪在母親面前發誓,一定為母親考上一所好大學,一定要讓她驕傲。苦心人,天不負,在我第四個高考的年頭,終于圓了大學夢。
母親又有了驕傲的資本,走路又開始昂首挺胸了。母親心頭的火苗又重新燃燒了起來。
母親就是這個世界上的燈,每個母親的心頭都有一盞火苗,那是她為孩子們點亮的燈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