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禿子,懷揣著剛剛領到的三千元工資,急急忙忙向著縣醫院跑去。
看他急匆匆的樣子,好像有什么大事要辦,這還需要從頭說起。
張禿子,名字叫張忠義,今年三十歲了,出生在魯西北邊遠山區的一個農民家庭里,父親母親還有爺爺,一家四口人和和睦睦,日子過的其樂融融。
忠義上中學的那年,父親突遭車禍身亡,父親去世后不久,母親便懷揣著父親的撫恤金,跟著別的男人跑了,家里只剩下忠義和爺爺相依為命。
忠義看到爺爺年老體弱,什么活也干不了,便輟學在家,剛滿十五歲的忠義,便承擔起了家庭的重擔。家里家外,責任田里,全靠忠義一個孩子去管理。
父親去世后還不到一年,不幸再次將臨到這個孩子身上——爺爺撒手人寰,家里就只剩下忠義一個人,他思念父親,痛恨自己的母親,懷念爺爺,整天不言不語,不說不笑,以淚洗面。
令人沒有想到的是,有一天夜里,他那滿頭的黑發,突然間全部掉光了,早上起來,他對著鏡子,看到他自己那光禿禿的亮腦袋,簡直驚呆了,他連忙到醫院檢查,醫生說他這是‘鬼剃頭’,以后會慢慢長出來的,他也到處打聽過得這種病的人,都和醫生說的一樣,他這才放了心。
忠義正在年輕時候,他怕別人看了笑話他,不論冬夏,天天戴著個帽子,天天盼著自己的頭發長出來。
這樣過了三年,忠義的頭發仍然沒有長出來,人們背后叫他禿子,開始的時候,他聽到人們叫他禿子,會勃然大怒,必定和人家干一仗,后來時間長了,他也不在乎了,慢慢的張忠義得名字被人們淡忘了,張禿子就成了他的名字。
張禿子二十多歲時,有人為他提過幾門親事,可是女方一打聽他是個禿子,也就和他拜拜了,這一等就是五六年,到三十了,仍然是光棍子一條。
他這樣在家里,指望那一畝三分責任田,哪年哪月才能富起來,家里沒有錢,哪能說得起媳婦。他看到到外面打工的,都逐漸的富起來,便有了出外打工的念頭,想外出打工,掙足了錢,再回家成親。他把自己的責任田,承包給別人,便打起包裹,外出打工去了。
俗話說:在家千日暖,出門半步難,剛來到大城市,人地兩生,兩眼一抹黑,到哪兒去找工作,自己也不知道路在哪里,這樣轉來轉去,兩天過去了,身上的盤纏也差不多用完了。回去吧,又怕別人笑話,不回去吧,在城市里,身上沒有錢那可是沒法混的。正在這兩難的境地,他遇到了一位好心人。
這天傍晚,他來到一家小吃部,要了一碗面條,在慢慢的吃著,這時,走進來一個人,也是農民工穿著,他來到張禿子的面前,坐下,也要了一碗面條喝起來。
喝完后,他看了看張禿子問:“這位大哥,是外地的吧?”
張禿子看了看他說:“是的,從山東出來打工,好幾天了,還沒有找到工作,哎,現在還不知道怎么辦呢?”說完,他深深的嘆了一口氣。
那位農民工聽了說:“是呀,現在找工作的確很難,我剛來的時候也是好幾天沒找到工作,這樣吧,我們工地上現在缺人,你跟著我到工地上去,我問問老板,看行不行。”
人在為難處,天上掉下個餡兒餅,張禿子真是喜出望外,爽快的答應了。
“大哥,你叫什么?”那位農民工問。
張忠義摘掉自己的帽子笑了笑說:“你看看,我姓張,又是個禿子,你就叫我張禿子吧!這樣叫起來好記。”
那位農民工笑了笑說:“這那能行呢,以后我就叫你張大哥吧,我叫李陽,是云南人。”
由于利李陽的幫忙,張禿子很快安定下來,和李陽同在一個工地打工,住在一起,吃在一起,很快,兩個人就成了無話不談的朋友,。
張禿子從兩個人的談話中,也了解了李陽的情況。
李陽今年28歲,家住云南,家里還有母親,妻子和三歲的女兒,他父親在三年前,不幸患上了肝癌,雖然通過化療,放療,手術,都沒有挽留住老人,還是駕鶴西去了。為給父親看病,借遍了親戚朋友,鄰里街坊,真可謂是債臺高筑。李陽打工掙來的錢,發了工資后,自己留下少量的生活費用,全部寄到家中,讓妻子還債。
他們在工地上,一塊干了整整十個月,因為張禿子光棍子一條,自己吃飽了,全家不餓,他把所掙的錢,全部存進了銀行,他想等攢足了以后,回家找個媳婦,過個安安穩穩的生活。
這一天,李陽正在干著活,感到胸部一陣一陣的疼痛,汗珠子順著臉頰往下流淌。張禿子看到后,連忙跑過去,一把扶住他問:“李陽兄弟,你這是怎么啦?”
“我胸部一陣陣難以忍受的疼痛。”
“走,趕快到醫院,我和你去看一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李陽難以為情的搖了搖頭說:“不要了,過一段時間,休息休息就會好的。”
“得病如墻倒,好病如抽絲,還是去看看放心。”張禿子不由分說,便拉著李陽去了醫院。
在醫院了,經過透視,化驗,做磁共振,最后主治醫生問張禿子:“他是你什么人?”
“他是我的工友。”張禿子回答。
“他家里沒有來人么?”醫生問。
“他是云南人,離這里還有好幾千里地,怎么會來,有什么事情,請你告訴我吧,我們是很要好的朋友。”張禿子看了看醫生說。
“他得的是肝癌,晚期,需住院治療。”醫生看了看張禿子說。
“肝癌?晚期?住院治療?”這下可把張禿子難住了,怎么辦,告訴李陽,恐怕他經受不住這樣沉重的打擊,不告訴他吧,治病這昂貴的醫療費用怎么辦?”他沉思了好長一會兒,決定還是不要告訴李陽,便對醫生說:“好吧,讓他先住下。”
醫生看了看張禿子說:“這樣吧,你先去住院處,交上一萬元的押金,辦好住院手續。”
“一萬元,這么多?”張禿子打了一愣。
“以后治療起來,恐怕還要花很多錢,你要有心理準備。”醫生看到張禿子打愣說。
但是,張禿子還是安頓好李陽以后,跑出醫院,從銀行里提出來一萬元,為李陽支付了押金。
李陽躺在病床上,仰望著天花板,心情十分悲傷,十多天了病情也不見好轉,醫療費用花去了近兩萬元,全都是張大哥支付的,今天是臘月二十三,工地上到這時候也放了假,農民工也都準備回家了,自己卻還躺在這醫院里。
自從那天他偷聽到醫生和護士的談話,就知道自己得了肝癌,和父親的病一樣,根本就沒有治愈的可能,就等于宣判了死刑,只是緩期的時間長短而已,他拒絕治療,決定出院,再也不能給朋友和家人增加經濟負擔了。
他想到了妻子,結婚以來相親相愛,相敬如賓,想到了自己的女兒,活潑可愛,又想到了年邁的老母親,白發人送黑發人,她能承受住這樣的打擊么!
想到這些,眼淚止不住的流了下來,正在這時,張禿子悄悄的走進了病房。
張禿子看到李陽在流淚,安慰他說:“李楊兄弟,你的病不要緊,再過幾天很快就好起來的。”
李陽擦了擦眼淚說:“張大哥,什么事我都知道了,花了你那麼多錢,我的病治不好了,我要回家,死也要死在家里。“
“你這是說什么呀,死呀死呀的,醫生對我說過,不要緊。我剛發了工資,住院費足夠了,錢是身外之物,生不帶來,死不帶去,花了再掙,只要身體好好的就好,你就不要掛在嘴邊上了。”張禿子安慰李陽說。
“我的好大哥,你就不要瞞我了,我要回家過年!回家見一見老母親,看一看妻子和女兒。”
張禿子看到李陽執意要回家,沒有辦法,只好和醫院進行了結算,扶著李陽,打上了回家的列車。
聽說丈夫回來了,妻子拉著孩子高興地跑出來迎接,但看到自己瘦骨嶙峋的丈夫,大吃了一驚。他們來到屋里,李陽把遇到的事情詳細的告訴了妻子和母親,妻子和母親對長張禿子千恩萬謝。張禿子送下李陽,要返回老家過年,李陽一家人說什么也不答應。
李陽妻子說:“你就一個人過日子,又沒有什么親人,還是留在我家過年吧!”
李陽母親也熱情挽留,張禿子對李陽一家人的盛情邀請,不好推辭,只好留了下來。
臘月二十九的晚上,張禿子打水回來,聽到屋里有哭泣聲,他停住腳步仔細一聽,傳來李陽的聲音:“孩子他媽,我在世的時間也不會太長了,我走了以后,你們娘三個怎么辦呀,我就是放心不下。”
李陽妻子在哭泣,沒有說話。
“我知道,我的病和父親一樣,沒有幾天的活頭了,以后你怎么辦呢?”
“你不能死,我也不讓你死!”李陽妻子哭著說。
“我有一個心愿,不知道你答應不答應?”李陽的聲音。
“已經到了這種地步了,你說什么我都會答應。”
“我死了以后,我把你和母親還有孩子,托付給張大哥,他可是個好人。”
“不!你不能撇下我們娘仨不管。”妻子哭著說。
張禿子放下水桶悄悄的退了出去。
張禿子聽了李陽夫妻的對話,心里說不出是一種什么滋味,我不能乘人之危,他不辭而別,回到了山東老家。
正月十五剛過,張禿子正準備外出打工,李陽的妻子領著孩子找到了家門口,來到屋里,李陽妻子哭著告訴張禿子說:“李陽在春節過后的正月初五去世了,他臨死把我們娘兩個托付給你,所以,我領著孩子找來了,我要伺候你一輩子,來報答你的大恩大德。”
“大妹子,千萬不要這么說,這也是我應該做的,我和李陽是好朋友,如果這件事攤在我的身上,李楊兄弟也會這樣做的。”接著他話鋒一轉問道,“你來了李陽的母親怎么辦?”
李陽妻子哭著說:“母親說什么也不來,怕連累咱們。”
“那怎么行呢,她年齡大了,需要人照顧,這樣吧,明天,咱們一塊回到李陽家里,一方面照顧好老人,讓他安度晚年,另一方面每逢年節,也可以在李陽墳前燒上一柱香。讓他在那邊也沒有掛念。”
聽了張禿子的話,李陽妻子含著淚水,點了點頭說:“好,照你說的做,明天咱們回家!”
“好,明天咱們回家。”張禿子又重復了一句。
第二天,他們三個人便打上了去云南的列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