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的生活是忙碌而壓抑的,月兒卻在這份忙碌和壓抑中過的興奮而滿足。月兒家很窮很窮,因為月兒的爸爸是一個不能行走的殘疾人,又娶了有精神障礙的媽媽,一畝三分地的收入只能保障他們一家三口不被餓死。五歲的月兒幫爸爸賣破爛的時候,被隔壁村的王老師發現了驚人的算數天賦,被破格收進了當地最有名的一所小學的奧數班,三年后進入重點中學,兩年后進了市重點高中。她是所有人眼中閃閃發亮的金星,然而在她眼中渾身上下閃閃發光的只有一個人,那就是鎮上破爛郭家的強子哥哥。
第一次陪爸爸去賣破爛的時候,月兒像只小狗一樣,鉆進破爛堆里,扒拉出一團五顏六色的彩色紙條,這是在村里的破爛中發現不了的東西。當時已經十歲的強子看著小小的娃娃寶貝一樣抱著破爛堆里扒出的紙團笑的比打雷還響。笑完后,他小心地把月兒抱到水池邊,幫她洗干凈小手小臉,又變戲法似的,用幾根彩色紙條折了幾個花生米大小的小球球,方寸大小的紙球,小巧可愛,而且顏色鮮艷,月兒愛不釋手。以后每次去賣破爛,月兒都能得到幾顆這樣的小球球,有的軟軟的、有的硬硬的,都五顏六色十分漂亮。月兒把它們小心的放進洗地干干凈凈的罐頭瓶里,把瓶子擺到窗臺上。每天一睜眼,就看見瓶子里五顏六色的彩球,月兒一天都能笑的像強子哥哥那樣燦爛。月兒上高中的時候,強子已經上高二,月兒上高三的時候,強子還是上高三。每次下課后,月兒都要去找強子。強子像以往一樣笑著和她說話,笑著送她小彩球,卻不會再揉亂她的頭發、捏疼她的鼻子。
高三下學期,學校里沒有了強子的身影。鎮上垃圾郭出車禍后再也沒有回來,鄰居都不知道父子倆去了哪。月兒找了好久,才找到在城郊小工廠打工的強子。月兒從沙土堆里把強子拉走的時候,周圍的工友們一陣起哄。月兒請強子吃了一碗餛飩,餛飩吃完了,兩人都還是滿臉通紅。月兒自己的學費和生活費全部是靠學校救助,她幫不了強子。強子仍然回小工廠干活,晚上回到小出租屋的時候就發現月兒已經在等他了。月兒帶來了全套的復習資料。強子成績不好,月兒就每晚過去教他。有時兩人的手會不小心碰到一起,有時強子會在月兒拿回去的資料里留一首沒什么章法的小詩。雖然盡力掩飾,月兒的行蹤還是被學校發現了,校長震怒了。月兒被禁足在學校,強子在派出所呆了兩天兩夜后被一個遠親領走了。那天雨下得很大,強子翻過學校的院墻,來到女生宿舍,把懷里的紙包放在宿舍門口,望著三樓的一個窗戶,站了很久,然后頭也不回的走了。窗簾后面,滿面淚水的月兒死死捂住嘴,看著消失在雨中的背影,不敢發出丁點聲響。紙包里是一朵嬌艷的玫瑰花和一個彩色玻璃紙折成的小球。
月兒眾望所歸考上了北京的一所重點大學,卻再也找不到強子的任何信息。誰也不知道,月兒去北京的時候,行李箱最深處是五個裝滿了彩球的罐頭瓶子。
十年時間轉瞬即逝,重返家鄉的月兒已然高級白領的裝扮,再也找不到當年窮困小女娃的影子。月兒給爸爸裝上了假肢,把媽媽送去了專門的療養院,她這次回來就是把爸爸接過去專門照顧媽媽的,街坊鄰居感動于他們一家的苦盡甘來,熱熱鬧鬧說到深夜才散去。看著最后一個客人走遠,月兒不由自主的抬頭看向了天空,漆黑的夜幕中散落著幾顆亮晶晶的星星,小巧可愛。“你一點都沒變!”突如其來的聲音把月兒拉回現實,不知何時眼前站了一位年輕男子。朦朧的夜色中只感覺他舒心的笑著。“強子哥哥!”月兒本能地叫出來。
那晚,月兒很高興,一直拉著強子說話,他們說了很多很多,月兒一直在笑,笑的臉都疼了。臨走時,月兒把強子送到了胡同口,把自己左手上帶著的鉆戒向強子晃了晃,說,“有空到北京來找我,我把喜酒給你補上,我經常跟我老公提起你,他肯定愿意陪你多喝幾杯。”
“好,到時我帶著你嫂子一塊去。”強子的聲音有些朦朦朧朧的,像夜色中的星光。
看著漸漸被夜色淹沒的身影,月兒想起了多年前的那個雨夜。
五年后,剛剛從朦朧中醒來的月兒看到一張熟悉的笑臉,一如記憶中溫暖、親切。
“對不起,五年前我就該來的!”強子看著病床上消瘦的小臉,聲音哽咽。月兒五年前就發現了母親遺傳給她的神經問題,得知無法治愈后,就安排好父母,自己住進了這家福利性質的醫院。那只鉆戒是她買給自己的道具,防的就是那不知是否會有的一面。
“我沒有鉆戒,我想給你一輩子的星星!”強子拿出一顆彩色小球放到她掌心里。
“我不想你來,”緊緊攥著那顆精彩,月兒淚落如雨,“可是,看見你,真好!”
病房窗臺上,整整齊齊擺著五個罐頭瓶子,里面裝滿了五顏六色的彩球,陽光下,像一個多彩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