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不回頭

一、向大山承諾

周俊山大學畢業(yè)后，一個追求了他三年的女同學朱萌萌，利用她爸爸在縣城當組織部長的關(guān)系，給周俊山安排了一份令別人羨慕得要命的工作。可是周俊山的腦子偏偏缺根筋，堅決拒絕了朱萌萌的好意，朱萌萌急得直跳腳，大聲朝周俊山喊；“周俊山，你腦子灌水了呀！”

朱萌萌長得漂亮，出身又好，盡可以隨心所欲挑選如意郎君，怎么會愛上來自大山的窮學生周俊山？

說起來，她追求周俊山是因為他有一張冷峻、堅毅的臉龐和一雙永遠透著憂郁的眼睛。她直率地對周俊山說，如今的男人都太女氣了，沒有多少男人像他這么有陽剛之氣的！

有一天傍晚，周俊山說出了為何拒絕朱萌萌的愛情。周俊山很早沒了爹，靠娘種的一畝薄山地為生，生活過得十分艱苦。周俊山刻苦學習，考上了初中，娘再沒有法子供他讀下去。這時，有個叫石妹的山丫頭，毅然放棄學業(yè)，小小年紀放牛羊、采草藥掙錢供他繼續(xù)讀下去。

石妹為什么心甘情愿輟學幫助周俊山呢？原來在讀小學的時候，她和周俊山是同學，她長得瘦小，周俊山常常背著她爬山趟澗，令她十分感激。有一天下雨，山道濕滑，周俊山背著她摔了一跤，石妹有周俊山保護，沒受傷，可周俊山自己的腿摔傷了，血染紅了褲子。石妹哭了，說她長大了一定嫁給他。

周俊山考上縣高中后，娘又病逝了，如果不是石妹在大山里放牛羊、采草藥接濟他，他根本沒法讀下去。真是禍不單行，石妹又在上山采草藥時失足摔斷了一條腿。從此，周俊山把石妹放在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位置，當他接到大學錄取通知書時，跪在一塊石頭上朝著遠山向石妹發(fā)誓：讀完大學，不管外面的世界多精彩，他一定要回到山村娶石妹為妻，一同把山村窮白兩座大山搬掉。

此時的石妹已經(jīng)被大山嚴酷的現(xiàn)實磨煉得非常堅強了，她撐著一根樹棍把周俊山扶起來，淡淡地笑著回答：“孩提時說的話你也當真呀，過家家的游戲哪個孩子沒玩過，難道他們后來都成了夫妻？”

周俊山指著面前層層疊疊的大山問石妹：“你看到過大山回過頭嗎？”石妹撐著樹棍回答：“大山挺拔堅強，我從沒有看到它們回過頭。”

“對！”周俊山說，“大學畢業(yè)回來娶你的承諾，就像眼前決不回頭的大山！”故事說到這里，周俊山深深嘆口氣對朱萌萌說：“我刻骨銘心地愛著石妹，愛著我的大山，除非大山能回頭，才會改變我的主意！”朱萌萌抱住周俊山，大聲喊：“不，我決不放棄，你的一切是我朱萌萌的！難道我一個縣委組織部長的女兒，一個名牌大學的女大學生，還比不上大山里一個撐著根樹棍的山丫頭？”

二、大山不歡迎

通過筆試和面試，周俊山以最優(yōu)秀的成績成為大學生村官，毫不猶豫地回到了生他養(yǎng)他的窮山村，組織上任命他為村支書助理。

回村里報到后，他回到自己的石屋，安頓下來后，就迫不及待爬上了村后的大山。

他四處眺望，重重疊疊的大山望不到邊，沉重地壓著他的胸口。他茫然地站在山坡上，突然身后響起了“篤篤篤”的聲音。他急忙轉(zhuǎn)過身，發(fā)現(xiàn)石妹撐著根樹棍一瘸一拐地爬上來。山風吹起她的短發(fā)，現(xiàn)出一張秀麗的臉龐。要不是瘸了一條腿，在這山村有哪個妹子比得上她！

“石妹！”周俊山眼睛一熱，撲上去把石妹扶住，告訴她：“我回來了，回來當村官了，是老支書的助理哩！”

誰知道，石妹冷冷地把周俊山推開，責備他說：“好不容易出了山，為什么還要回來？”

周俊山回答：“我跟你說過，讀完大學回山村娶你，同你一塊搬掉山村窮白兩座大山！”石妹笑了，笑得十分凄涼：“俊山啊，你看我們村的山，除了石頭還是石頭，能摳出金還是能摳出銀？如果你心里真有我，就聽我的話，出山去，山外才有你的前途！”周俊山牽著石妹的手，指著面前的大山問：“石妹，我對你說過‘除非大山回頭’，你還記得嗎？”石妹苦笑著搖搖頭：“我也實話告訴你，若要我嫁給你，除非眼前的大山回頭！”說完轉(zhuǎn)過身，撐起樹棍，一瘸一瘸地離開了。

周俊山望著石妹離去的背影，突然意識到，石妹是擔心他回山村后白白花費力氣而沒有任何收獲，才說狠話想逼他離開……

第二天，他向老支書說，讓他先到山里轉(zhuǎn)轉(zhuǎn)。老支書嘆口氣說：“俊山，咱村的山呀，骨子里窮，敲成粉末也見不著油星子，你何苦要回來？”

周俊山默默轉(zhuǎn)過身。他就不信，這一座座大山，難道真的對他們?nèi)绱肆邌萦掷淇釤o情？

半個月轉(zhuǎn)下來，他一無所獲。他曾設(shè)想過種草藥、搞綠色食物、開辟山村農(nóng)家旅游……可是，大山的植被已經(jīng)全部被破壞，山土貧瘠，不管怎么瞧，除了石頭還是石頭。正如老支書所言，把石頭敲成粉末也見不著油星子，難怪老支書和石妹都不歡迎他回來。他面對光禿禿的山石，痛苦得流下眼淚，并在心里吶喊：難道我真的選擇錯了？

周俊山整天爬山，一個月后終于累倒了，孤零零躺在石屋里。他昏昏沉沉躺著，直到天亮燒也沒有退。突然，他的腦中閃出一道亮光。他一下從床上躍起來，忍著頭痛，下床后打開門，跌跌撞撞直往村東頭跑，來到一個小山坳。那里有口小臉盆般大的泉眼，泉水長年流淌。他記得，八歲那年，他受了涼，燒得火炭一樣滾燙，是娘背著他來到這里的泉眼旁，讓他喝了一大碗泉水，再把粗布用泉水浸濕擦擦身子，居然燒退了。

那時，村里沒有醫(yī)生，許多山民得了頭痛腦熱、傷風咳嗽、腰酸背麻等大小的痛疾，只要來到這口泉眼旁，喝碗水，擦擦身，都可大病化小病，小病立竿見影，村里人管這口泉水叫龍泉、神泉，又叫救命泉……

此刻，周俊山跪下身，捧起泉水連著喝了一氣，冒火的喉嚨立刻感到?jīng)鲲`颼的，這種感覺迅速流遍全身。接著，他用泉水浸濕毛巾，在發(fā)燒的身子上擦了又擦。不一會兒，奇跡發(fā)生了：燒退了，頭腦清楚了，渾身也有了力氣。他興奮極了，爬起來，抬頭看到泉眼上方，筑在石頭上的一間小茅屋升著裊裊炊煙，飄來一股玉米粥香。他感到餓極了，于是敲開了小茅屋的門。

茅屋里跑出個長須白眉的老人，耳不聾眼不花，村里人喊他龍爺爺，一直住在這里。有人說他快百歲了，也有人說他早超過百歲了。周俊山見到龍爺爺后，不客氣地討了碗香噴噴的玉米粥，喝完后，迫不及待地問：“龍爺爺，您老到底多大歲數(shù)了？”

龍爺爺笑笑捋著尺把長的白胡子說自己也記不清了，只記得他爹告訴他，他娘養(yǎng)他的時候，是光緒皇帝死前五年。

周俊山算了算，龍爺爺?shù)拇_已經(jīng)是一百多歲了。他興奮極了，又問：“龍爺爺，您真了不起，您老活了一百多歲呀，您說說，為什么活得那么長？”

龍爺爺又捋捋白胡子說：“我天天喝龍泉水，洗龍泉澡，從沒犯過頭痛腦熱的。”

周俊山又問：“龍爺爺，這龍泉水為什么這樣神啊？”

龍爺爺講了一個關(guān)于龍泉的神話傳說。一次，山村有個瘌痢后生，滿頭流膿發(fā)臭，人見人躲，更不用說哪個山丫頭肯嫁給他了。他十分苦惱，山里什么草藥都涂遍了，也治不好滿頭瘌痢。就在他心灰意冷想爬上大山跳下去的時候，在他面前突然掉下一條尺把長的白蛇。這條白蛇渾身是傷，不斷扭動，非常痛苦。也許是同病相憐，瘌痢后生不選擇輕生了，而是把白蛇小心翼翼捧回家，精心替它養(yǎng)傷。不久，白蛇的傷養(yǎng)好了，瘌痢后生又捧著它到村東頭放生。白蛇放生后竟然轉(zhuǎn)過頭，開口說話，對瘌痢后生說它是一條白龍，因為觸犯天規(guī)，被罰下人間，結(jié)果摔成重傷。要不是遇上瘌痢后生這個好心人，它的命早沒了。小白龍說為了報答瘌痢后生的好心，它可以滿足他一個愿望。

瘌痢后生想了想，說他希望小白龍治好他頭上的瘌痢，讓他娶個美麗的山丫頭。小白龍就地一滾，山巖上突然出現(xiàn)個臉盆般大的泉眼，涌出了股清亮的泉水。小白龍說，只要喝上一碗泉水，再用泉水洗三次頭，頭上的瘌痢就會脫掉。說罷，小白龍騰空而起，飛上天去了。

瘌痢后生按小白龍說的，喝泉水，用泉水洗頭。三次之后，他頭上的瘌痢果然脫得干干凈凈，成了一個俊后生，很快有個美麗的山丫頭嫁給了他，過上了幸福的日子……從此，這口泉眼叫龍泉，山村里不管是誰，不管生了什么怪病，都能用這口龍泉水治愈。

龍爺爺最后自豪地告訴周俊山，他就是那個瘌痢后生的后代。祖上傳下來，這口龍泉由他們的后代世代保護，為全村人造福……

聽到這里，周俊山激動極了。他敲敲自己的腦袋，以前只把眼光盯在山上，怎么沒想到山坳里藏著口神奇的龍泉呢？原來大山對他們一點也不吝嗇！

三、大山屈服了

周俊山向龍爺爺要了只塑料瓶子，灌了滿滿一瓶龍泉水，趕到省城自己就讀的大學，把這瓶水做了化驗。化驗人員欣喜地告訴他，這瓶泉水所含的微量元素特別多，還有其他一些化驗不出的元素存在。如果常飲，有病治病，無病保健，真稱得上神水了，完全可以作為特級礦泉水。

周俊山趕緊回到村里，向老支書作了匯報，希望他支持。老支書聽后，也十分興奮，可又馬上苦著臉說：“俊山，村里就是家家戶戶砸鍋賣鐵也湊不出建礦泉水廠的錢啊！”

周俊山最擔心的就是資金。他來到鄉(xiāng)里和縣里的好幾家銀行，游說貸款辦礦泉水廠。可是，銀行說他想發(fā)財想瘋了，根本不信他所說的那口龍泉真有那么神奇。

他感到孤立無助，回家后躺到床上，拉過被子把頭蒙住，不讓淚水流出來。

就在他一籌莫展的時候，突然聽到“咚咚咚”的敲門聲，是老支書的聲音：“俊山，快開門啊，有好消息！”

周俊山一骨碌從床上蹦下來，把門打開，他一下愣住了。在石屋門外，除了老支書，還有一個打扮得十分時髦的城里姑娘，正笑吟吟地望著他。

周俊山喊了聲：“朱萌萌，你怎么來了？”

朱萌萌笑著問：“我怎么不能來？”

老支書喜滋滋告訴周俊山：“俊山啊，想不到這位閨女是你的女朋友，她說她在縣里做事，辦廠的錢她有辦法解決，我就帶她來了。你們好好說說話，要謝謝這位閨女呀，她是咱山村的救星……”

周俊山把朱萌萌迎進石屋。朱萌萌環(huán)顧屋內(nèi)簡陋的陳設(shè)，又凝視了會兒周俊山，見他的臉更黑了，輪廓更分明，更冷峻，一雙眼睛更加憂郁，更令她癡迷。她心里一酸，眼睛發(fā)紅，嘆口氣問：“周俊山，就過這種生活啊，你這是何苦？”

周俊山說：“朱萌萌，如果你能幫我把建礦泉水的資金解決，我代表山村廣大鄉(xiāng)親謝謝你了！”

朱萌萌一揚頭，換了一副神態(tài)，驕傲地笑了：“當然，我在縣經(jīng)委工作，你那辦廠資金，在我看來是小菜一碟。”

周俊山疑惑地問：“你怎么知道我要辦礦泉水廠的？”

朱萌萌又嘿嘿笑了：“你無情，我可對你有情，一直暗里跟蹤著你的一舉一動，你去縣里各銀行貸款，統(tǒng)統(tǒng)吃了閉門羹是不是？周俊山，你要辦廠，如果沒有我的參與，你既無資產(chǎn)抵押，又無單位擔保，銀行貸你錢，傻呀！”

周俊山一聽，眼下只有這個組織部長的女兒才能幫他辦成這件事，他用誠懇的目光看著她，希望她馬上伸出援助之手。

朱萌萌咬咬牙，說：“談談吧，我提個條件，辦礦資金我替你貸，可是，等礦泉水廠辦起來后，你必須回縣城，回到我的身邊。”

周俊山痛苦地說：“朱萌萌，你不該這樣！”

朱萌萌落淚了，說：“你為了一個山里女孩，堅決回到山村，讓我痛苦，讓我日夜牽掛，你想過我的感受嗎？如果說自私，你比我更自私！”

周俊山無言了。此刻，他太需要這筆錢了，可是他又不能昧著良心答應朱萌萌的要求。

朱萌萌又說：“周俊山，好好考慮，把握機遇，我不想逼你，半個月后我再來。”

朱萌萌離開后，周俊山一下陷入兩難的痛苦選擇。這時，石妹一瘸一瘸來到石屋里找他，說：“俊山哥，我結(jié)婚了！”接著遞過一把喜糖，眼睛亮亮的，仿佛含著淚水。

“什么，你結(jié)……結(jié)婚了？”周俊山把石妹遞過來的喜糖撒了一地，眼睛怔怔地瞪著石妹，他絕對不相信她會結(jié)婚！

石妹用平靜的聲音告訴他，她的結(jié)婚對象是同村里的阿樹。

周俊山知道，阿樹以前追石妹追得很厲害，這回從山外打工回來不久，石妹怎么就答應嫁給他了呢？他發(fā)瘋似的抱住石妹：“我不信，你不會嫁給他的，你騙我……”

石妹流著淚說：“我為什么要騙你呢？阿樹善良，我愛他，我同他配。俊山哥，你不要難受，婚姻不能強扭，前世就定下的。還有，我謝謝你，你那泉水廠一定能辦起來，村里人都不會忘記你，你是個好人，我的好哥哥，我盼著你趕快娶個好嫂嫂！”說罷，慢慢轉(zhuǎn)回身，一瘸一瘸走出石屋。

周俊山驟然感到天旋地轉(zhuǎn)，心里最后一道精神支柱轟然崩塌了。半晌，他才朝遠處茫茫大山伸開雙臂，悲痛哭泣：“石妹，你為什么這樣對待我呀？老天啊，你不公平，不公平……”

半個月后，朱萌萌如期而來，帶著一張一百萬貸款支票，只待辦個手續(xù)資金就能到賬了。周俊山瞪大眼睛，伸出雙手不由自主地去接，可被朱萌萌按住了：“周俊山，要這一百萬，我提的條件你答應了？”

“難道鈔票可以用來交換愛情？”周俊山痛苦地問。

朱萌萌苦笑了笑：“在特定情況下，也許是。不過，我對你的愛是真心的，我是幫助你，不是交換！”

“好，我答應你。”此刻，走投無路的周俊山神情悲涼，心愛的人已去，那么就同朱萌萌交換這一百萬吧，不管她承認不承認是一次交換。

朱萌萌見周俊山答應得如此爽快，一下蹦起來抱住他，在他臉上一陣狂吻。這個大山硬漢，終于向她屈服了。

有了這筆啟動資金，三個月后水廠成功灌裝出第一瓶龍泉牌礦泉水。周俊山握著那瓶礦泉水，淚水從他棱角分明的臉上淌下來，甜酸苦辣的滋味一起涌上心頭，恨不得找個地方痛哭一陣。

由于龍泉礦泉水能起到相當?shù)谋＝」δ埽覍δ承┘膊∵€有療效，很快受到消費者的青睞，產(chǎn)量遠遠供不應求。

這時，朱萌萌喜滋滋進山了，對周俊山說：“你的目標實現(xiàn)了，也該兌現(xiàn)你答應我的事了，你得回縣城同我結(jié)婚！”

周俊山痛苦而又沉著地問她：“朱萌萌，你到底愛我什么？”“愛你一張臉，一張高倉健般堅毅冷峻的臉。”朱萌萌想了想，一眼不眨地看著周俊山接著說：“還有，你堅忍，你胸懷大志，回到縣里一定有大前途，你能當上局長、縣長，我絕對不會看錯你……”

“好，”周俊山說，“你再給我一個月時間，讓我把廠里的事情處理好，我一定跟你出山、結(jié)婚！”

周俊山日夜抓緊工作，在他離開山村之前，什么都得安排妥當。這天，他稍有空閑，一個人來到龍泉旁坐下，清亮的泉水平靜如鏡，映著他一張臉，那么冷峻、堅毅、剛強，那就是讓朱萌萌愛得如癡如迷的一張臉啊！他痛苦地從旁邊撿起一塊鋒利的石片，對著泉水里的那張臉喊：“臉啊臉，你害了我，害了石妹，你……”說著往臉上狠狠劃去，一股鮮血涌出來，滴到清清的泉水里……

很快，周俊山答應朱萌萌出山的時間到了，朱萌萌懷著無比幸福的心情，前來接周俊山出山。她見周俊山左邊半張臉用紗布包著，不覺大吃一驚，急忙問：“周俊山，你的臉怎么啦？”

周俊山淡淡一笑回答：“山上摔了一跤，劃破點皮。”

朱萌萌的心緊張起來，大喊：“不要緊吧？”急忙上前，抖著手去揭周俊山臉上的紗布。突然，朱萌萌的眼睛恐懼地瞪大了，發(fā)現(xiàn)周俊山的左臉上觸目驚心地爬著一條二三寸長、猩紅的傷疤……

四、大山能回頭嗎

“周俊山，你的臉怎么變成這……這樣啊？”朱萌萌捂住眼睛不敢再看，淚水從指縫中流下來。她做夢也想不到，周俊山那張令她日夜癡迷的高倉健般的臉，一下子變成了讓她感到心驚膽戰(zhàn)的丑臉。

周俊山嘆口氣，說：“朱萌萌，這樣也好，讓你對我死了心。”

朱萌萌雙手突然松開眼睛，她從周俊山的語氣中一下明白過來，他是故意毀了自己的臉。她歇斯底里地大喊：“周俊山，你是故意這樣做的，你為什么這樣？”

周俊山?jīng)]再隱瞞，承認了：“對不起，我不得不這樣做，我傷害了你。”朱萌萌咬住嘴唇，半晌才說：“周俊山，我服氣了，你真的像一座永不回頭的大山。我對你的判斷一開始就錯了，一錯再錯，最后傷害了你，我……我對不起你……”

說出這句話，她如釋重負，長長吁了口氣，又說：“周俊山，我對不起你，我覺得慚愧，有件事我不得不告訴你。我第一次進山村，為了讓你對石妹死心，我找了她，要她把你讓給我，條件是一百萬貸款交換，讓她的心上人把事業(yè)作成。我本來以為她不會同意，哪里知道，她流出兩行淚水以后，竟然點頭答應了。想不到的是，她很快嫁給了她并不相愛的一個男人……”

周俊山痛心地搖頭：“朱萌萌，你真的不該這樣，你可以傷害我，但怎么能傷害瘸了一條腿的石妹！”

“對不起，我傷害了你們兩個。這世上的事沒有后悔藥可以吃。只是，你我之間發(fā)生的一切，讓我明白了一個道理，人活在這世界上，有些事是不能強求的。好了，我們做不成夫妻，還是做朋友吧，以后你有什么事，盡管來找我，我會真心幫助你，像石妹一樣，不帶一點私欲地幫助你！”

從此以后，周俊山為了實現(xiàn)對大山的承諾，帶著臉上一條深深的傷疤，把對石妹的痛苦和疚愧深深壓到心底，拒絕了山村許多好心人的相勸，發(fā)誓不娶，把全部精力投入到發(fā)展山村的第二次創(chuàng)業(yè)中。

半年后，周俊山突然收到一封信，是石妹的丈夫阿樹寄來的，他在信上寫道：

俊山哥，我對不起你，這封信是我離開山村后給你寫的。

半年前，當石妹答應嫁給我的時候，我是多么高興，我追求石妹不知有多少年了，可她心里只有你，誰知道她怎么會主動找我嫁給我。洞房那天晚上，石妹穿上漂亮的新衣裳，雖然瘸了一條腿，但坐在床上比天上的仙女還要美。可是，我看到她淚水盈盈的，知道她的心里裝的還是你啊。我問她，為什么要嫁給我，她說為了那一百萬貸款，為了幫助你實現(xiàn)對大山的承諾，她甘愿犧牲自己。

我聽了心頭一顫，不敢對上她淚盈盈的眼睛。夜深了，她脫了衣服，催我上床。她見我坐著不動，又裝出笑臉說：“上來吧，我已經(jīng)是你的妻子了，從現(xiàn)在起，過去的都過去了，一切從頭開始……”

可是，我沒有勇氣過去，不管石妹怎么說，我抱了被子睡在另一張鋪上，一直同她過著名義上的夫妻……

這半年，為了山村過上好日子，你的付出、犧牲太多太多。我也是大山里的人，為什么不能像你那樣想著大山啊？我決定離開石妹，重新出去打工，直到你們通知我結(jié)婚，我才回來吃你們的喜酒……

世上多少事不能重來，但我求你，你同石妹的事可以重來。我是真心的，我盼著，這也是我對你同石妹的承諾。大山不回頭，石妹告訴我，這句話是你說的……

周俊山讀完信，怎么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跑上大山，發(fā)出一聲長吼：“大山啊，你還能回頭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