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牙祭”這個詞似乎離我們越來越遠了,然而打牙祭對于我們這些五零后、六零后來說,那是不能忘卻的美好回憶。
計劃經濟的時候,物質的匱缺,只有經歷過的人才能體會得到。
那時候不要說家里有肉吃,就是全家人不受餓,能全年有飽飯吃,都屬于非常富裕的人家了。吃不飽穿不暖已經是處于常態了,是非常司空見慣的事。不像現在很多人得“三高”富貴病,那時的人搞不好就會得營養不良的水腫病。
反正一個社會就和一個人一樣,這里對了,那里就有毛病了。窮有窮毛病,富有富不足。那時候什么都供應,沒有糧票光有錢就買不到糧食,沒有布票、肉票也就買不到布和肉。不過人們的心態是超前的好,反正大家窮富都差不多,攀比心理比起現在來說幾乎沒有,用幸福指數來衡量的話,那肯定是非常高的。
那時吃的東西對于小孩子的吸引力太大了,所以當時的情形,至今還記得非常清楚。
不過記得特別清楚的打牙祭,還是生產隊里喂了兩三頭大肥豬要宰殺的日子。自然那時候的豬們是沒有什么精啊,料的東西供它們解饞。那都是純自然,純天然物打造的天然豬肉食品。
一般在冬至前后,那種風霜相逼的隆冬時節。家家戶戶都基本沒有什么事可做了,有時候我們小孩子們也該放寒假了,偶爾也跟大人們到石寶山下那些陡峭的山林間,撿拾點碎柴,扭幾個松果子,或者就弄占松毛,以營造鄉村炊煙裊裊的氛圍。一般時光也就無聊地到處瘋玩瘋跑一陣子。晚上凍得像冰棒一樣,趕上三四十里山路地看場《智取威虎》或者百看不煩地重復現代革命樣板戲《紅燈記》。
這時某一天,生產隊隊長宣布某天某日要殺隊里的年豬了。全村的小屁孩子們就將這個特大喜訊一個傳給一個。自然每個孩子都有家長傳下了宰豬令,大家都心知肚明了,但還是喜歡傳達這個絕好的打牙祭消息。此情此景并非應驗“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的真理,而是反映這件事大快人心。有點像久旱遇甘霖的那種感覺,此時我們是久餓遇佳肴啊!再不上點油水,腸子都要生銹了。
早早起來就聽到生產隊豬場里傳來大肥豬們臨死前的嚎叫聲,那聲音一點都不覺凄慘,不知怎的,聽起來就好在叫:“打牙祭嘍……打牙祭嘍……”
也許是人們說的是幻覺吧,腸子都生銹了,也該潤潤腸子了。
生產隊的豬場就在我家老房子附近,聽見隊長的聲音在歡快地指揮殺豬,興奮不得了。早飯時分還聞到了一股蒜苗炒肉的油油的香濃肉味,甚至還傳來“嗞嗞”燒吃肉的聲音和那特有的炭香肉味,真把所有肚里的饞蟲都逗出來了,難受得讓人受不了,只盼太陽趕快偏西,就可以去分肉了。
可越是希望太陽趕快下山,太陽好像跟人作對似的,老掛在天空中不肯挪下步子。那天我就在家里準備著去分肉,一般都規定在做晚飯時候去領肉,當時表還是稀罕物,用現在來推算大概就是三點左右吧。我將準備去分肉的中號小盆子拿出來,擦洗得錚亮錚亮的。沒事做,過一會又拿出來擦一擦,那情形有點像第一次埋伏日本鬼子的小八路一樣有些按捺不住。
隔壁的張二娃叫我去領肉了,我們就跑去分肉。生產隊豬場門緊閉著,大概還沒有分好吧,已經有一伙半大孩子,也有大人、老人們在那里等著了,看樣子比我們還急,已經等了好大一陣了。
有膽子大的就在外面喊:“隊長,分好了沒有,我們等著回家下鍋過年呢。”
隊長也在里面打趣:“吼個逑,再吼我就不分了。”
也許真的分辛苦了,大家都不敢出聲。
不大一會兒,大門開了,大家一窩蜂地到大簸箕里找自家的名字,隊長他們已經一小堆一小堆地分好在大簸箕里了,只要找到帖著自己名字的那小堆,往自家盆里一擼,也就可回家打牙祭了。
印象中也沒有人對隊長分肉提出過疑議,好像他們分肉都公平無比,不必懷疑似的。或許實在沒有時間跟他們計較了,趕緊回家打牙祭了。
我找到了寫著我母親名字的那小堆肉,記得有一長條肥肉,肥肉里面有一塊豬血,幾坨排骨之類的。反正隊長他們是按人頭個數分的,也有一個標準,領了去回家做吃就是了。
自然母親已經到菜地里拔了蘿卜蒜苗小香蔥,應該準備的材料已經準備齊全了。張二娃和我小心翼翼地端回各自的那盆肉,不一會兒整個村子里就有蒜苗炒肉的香味傳出,于是整個村子就有了節日的氣氛,那一夜整個村子都沉浸在無法描述的幸福之中。
自然我也被那蒜苗炒肉的香味陶醉了,怪不得母親考我世界上什么最好吃?我說是蒜苗炒肉,母親說不是,是饑餓最好吃。也許吃肉的機會太少了,就覺得吃肉打牙祭是世界最美味的。現在再也吃不出那種美味了,是因為吃得太多了,也就不稀奇了。
那個年代的打牙祭,真讓人感慨萬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