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秋天，我們那個偏僻的山鄉中學來了省城的實習生。小賈就成為了我們班的實習老師。

說真的，賈老師是個很討人喜歡的男孩子，見了學校的每個教職員工都是老師長老師短的叫，樂得在食堂做飯的李阿姨王師傅整天的夸賈老師的好。

賈老師每次到食堂打飯，李阿姨王師傅就會往賈老師的碗里多盛一些肉菜，其他實習老師就很羨慕。

賈老師到我們班報到的時候就說，唐老師，聽劉校長說，您是學校里的優秀班主任和優秀語文老師，您可要多多關照我啊。

我笑道，你別聽劉校長瞎說，我只是盡了一個班主任應該盡的責任，做了一名教師應該做的工作。

這以后，賈老師就天天唐老師長唐老師短的向我請教一個又一個看似非常簡單又非常容易解決的問題。我也就把我的班級管理經驗和語文教學方法毫不保留的傳授給了賈老師。

賈老師畢竟是在城里長大城里學習城里生活的人，在完成教學的同時，更多的是教學生學唱歌跳舞，帶大家外出郊游野炊。我們班里的學生都很喜歡賈老師。

一個月的實習期很快就過去了，賈老師向我告別，唐老師，感謝您對我實習期間的關心幫助，歡迎您有空到省城來玩，我一定會好好的招待您。

我說，賈老師，謝了，我也隨時歡迎你回到這個偏僻的山鄉學校來看看。

賈老師走的時候，我班里的學生哭倒了一大片。我費了很大勁才給學生補習完賈老師教過的課程。

都過去很久了，班里的一些女學生還在懷念教她們唱歌跳舞帶她們郊游野炊叫她們以后有機會去省城請她們逛公園吃肯德基的賈老師。

劉校長就不時地在我面前嘆息，唐老師啊，早知如此，就不該讓實習生去你們班實習，害得好好的班級散了心。

那時候，我就只有苦笑。

不久，我離開了那所偏僻的山鄉中學。

那時候，外鄉的一個鄉長是我以前的語文老師，他知道我時不時在一些本地刊物上發表一些小東西，就把我借調到那個鄉里工作。或許是我的努力工作，我很快調到鄉政府，領導讓我負責辦公室的日常工作。

這天，鄉里的吳書記到我辦公室說，老唐啊，我給你從縣里帶回來一個人，就放到你們辦公室鍛煉鍛煉吧。說著把人叫過來，這是小賈，省城來的，考公務員考到我們鄉。小賈秘書，你以后就好好地跟著唐主任干。

我抬頭看時，這不是賈老師嗎？

小賈也發現了我，高興地說，原來是唐老師您哪!

吳書記問，你們早就認識？

我正要說什么，小賈搶著說，我原來在唐主任的班里實習呢！那時候多虧了唐主任照顧我。

晚上，我請賈秘書到家里吃飯。席間，賈秘書說，唐主任，今天在路上聽吳書記說，您是鄉里的一支筆呢。鄉里很多大材料都是出自您的手筆呢。

我笑道，你別聽吳書記瞎說，我只是盡了一個辦公室主任應該盡的責任，做了一名公務員應該做的工作。

賈秘書說，聽說您還在不少報刊上發表了作品呢！您老可要多多關照我啊。

我只是笑笑。

這以后，賈秘書就天天唐主任長唐主任短的向我請教辦公文秘和寫作方面的問題。我也就把我自己總結的工作寫作經驗和工作寫作方法毫不保留的傳授給了賈秘書。

說真的，賈秘書是個很討人喜歡的男孩子，見了鄉政府的每個干部職工都會遞一支紙煙過去，嘴里說請多多關照。遇到領導掏出香煙來，賈秘書就不失時機地把火送了過去。有時候帶賈秘書出去應酬，看領導臉色，賈秘書就會把領導輸的酒搶過來一飲而盡，眼都不眨一下。

我有時候就會納悶，賈秘書實習那會兒可是煙酒不沾地啊。

我曾經多次問過賈秘書，想過回去實習的學校看看嗎？

賈秘書就說，哪有時間啊？

后來，賈秘書當上了鄉里的黨委委員，恰好分管辦公室。

那天，縣里有縣直部門領導來鄉里檢查工作。賈委員來到辦公室，對我說，老唐，等下子你過去倒開水吧。

往時倒開水都是辦公室的勤務員小李。我那時候正急著給書記趕材料，脫不開身，就隨口對在辦公室看雜志的小李說，小李，等下子你去倒下開水吧。

不等小李說什么，賈委員就火了，唐瑯，你是不是不服我管辦公室啊，我只不過叫你去倒下開水，就這么大情緒啊。要是叫你去做其他工作，那不是要書記鄉長八抬大轎出面請你啊？

我聽了目瞪口呆，小李也楞在一邊，不知所措。

縣里成立了一個臨時辦公室，要從各個鄉鎮抽調工作人員去做事。賈委員把我叫去他辦公室說，老唐啊，你也知道了，我們鄉誰都不愿意去。我請示了主要領導，就你去吧。

就這樣，我借調到了縣里工作。

沒多久，分管臨時辦公室的領導譚副縣長帶領辦公室抽調人員下鄉鎮檢查指導工作。

去到我原來工作的鄉政府，沒有看到賈委員。同事告訴我，賈委員去了另外一個鎮做副書記，準備做鎮長了。

我說，這小子進步很快啊。

這天，我們隨檢查組來到賈鎮長工作的地方。書記不在，賈鎮長在會議室熱情地接待了我們。

帶隊的譚副縣長說，我簡單介紹一下我們的組員吧。

譚副縣長每介紹一個組員，賈鎮長就會說，是張主任啊！認識認識，歡迎歡迎！哦，是牛科長啊！初次見面，久仰大名啊!請多多指教啊！……說著就丟過一包煙，抽樣！抽煙！

譚副縣長介紹到我時，笑著說，賈鎮長，這個就不要介紹了吧！你認識的。

賈鎮長就眼瞪瞪地看著我，好像不認識我，好一會兒才漫不經心地問譚副縣長，這個我真不認識，他是誰啊？

我聽了突然覺得受到莫大地恥辱，我站起來說，我叫小唐，我……我正想說，我們曾經是同事呢！怎么幾天不見就不認識了呢？

譚副縣長猛地打斷了我的話，說小唐是我們辦公室最老實勤快的人，基層工作經驗豐富，能力強，這次是代表縣政府到各鄉鎮檢查指導工作！

賈鎮長哦了一聲，說原來是小唐啊！早聽說過！歡迎歡迎。說著就丟過來一支煙。我沒有接，煙飛到腳底下去了。

回縣城的路上，同來的牛科長說，唐主任哪，您不是說賈鎮長是您曾經的同事嗎？

張主任搶著說，小唐是誰啊？人家是賈鎮長呢！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地說起賈鎮長來。

一直沒有作聲的譚副縣長嘆了一口氣，年輕人哪不要太以為是，你別以為他是誰啊？他曾經是小唐他們班的實習老師，也曾經是小唐的手下。

我沒有說話，是啊，他是誰啊？人家現在至少是一鎮之長了。

年底的時候，縣里組成了一個考核組到鄉鎮檢查考評。我是組員之一。

這天，我們去到了我家鄉的鄉政府，賈鎮長成為了這里的賈書記。

我們趕到鄉政府的時候，大門口貼滿了橫幅標語，賈書記率領黨委人大政府的領導班子成員在辦公樓門口列隊歡迎。

帶隊領導照例逐一介紹考核組成員，賈書記就帶隊逐一鼓掌歡迎，辦公室的小李主任就逐一遞上一包煙。

介紹完我的時候，賈書記突然插話，小唐是我們鄉的人，做過中學老師，這次回來檢查工作，我們歡迎。說著，拍起了巴掌，鄉里的領導也跟著拍巴掌。

帶隊領導說，小唐這次是代表縣委、縣政府來檢查考核工作的，不是回來探親的，私人感情你們以后再談。我們今天主要是來驗收你們一年來開展的工作成效。

賈書記說，那是那是。

考核期間，賈書記私下里問我，小唐，你要多多關照啊！

我說，賈書記，我只是做工的。

賈書記說，你可是這里的人啊。前些天，你們村的干部還打報告請我想辦法給修通你們村通往外面的路呢！

我們村的路是鄉里最爛的路，至今還沒有通汽車。買賣東西都是靠肩挑背扛，村民還在貧困線上掙扎。我說，那我可要謝謝賈書記您了。

賈書記說，謝啥呢？修不修？我還沒有表態呢！我哦了一聲。

考核結果出來了，我們鄉理所當然墊了底。

我們村的路還是沒有修，村干部找到我。

我說，你們不是又去找了鄉里的賈書記嗎？他咋說的。

村長說，我們是找他說了，也給他送了茶油送了山豬肉，送了他想要的我們能夠送的。我們還說了你們的關系，求他關照一下。

我說，那他咋說的呢？

村長嘀咕了很久，就是不說。其他村干部也不說。

過了很久，我哈哈大笑，賈書記是不是說，媽的，他算什么鳥？

你怎么知道？村干部都瞪圓了眼珠，張大了嘴巴。

其實村干部哪里知道，那次考核結果公示后，賈書記還專程到了我臨時工作的辦公室，當著同事的面把我罵了個天翻地覆。

我被罵得莫名其妙，同事也是聽得云里霧里的，趕緊圍過來勸說賈書記。

期間，賈書記接了一個電話，就徑直走出了辦公室。

突然，賈書記又折了回來，媽的，唐瑯，你算什么鳥。

罵完，賈書記就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