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對我的拒絕,說明了她是一個不貪慕金錢、有責任感、珍惜感情的女人,我很高興我沒愛錯人。

漫天的雪花在小城上空飄蕩,他快速地從寶馬車里走下來,推開下屬遞來的雨傘,徑直走進電視臺。

攝像機前,他理了理西裝,然后緩緩地說:“15年前,也是在這樣大雪紛飛的日子里,我認識了小芙。當時我只身來到這里闖蕩,不料所有的錢都被偷光了,只好沿街乞討。沒有人可憐我,直到碰見小芙。她家開了一間小吃部,她瞞著父母偷偷塞給我兩個包子。”

他的眼睛有點濕潤,主持人遞來一塊毛巾,示意他不要激動。

“我四處尋找工作,從最廉價的搬運工做起。小芙每天都會給我送吃的,帶些書給我看,還會悄悄地為我洗臟衣服。我心里很不安,問她為什么對我這么好。她說,因為我厚道、能吃苦、有上進心。我說我很窮,她說窮不怕,只要有追求,遲早會有出息的。我們漸漸相愛了,我發誓總有一天要出人頭地,然后風風光光地迎娶她。記得有一次,我和小芙逛街,我用微薄的工資為她買了一塊玉,小羊形狀的,因為她屬羊。雖然是塊假玉,小芙還是很喜歡,寶貝一樣地珍藏著……”

“后來呢?”主持人問。

“后來,我跟隨工程隊去了南方。我不知道給她寫了多少封信,卻從沒得到過回音,我們就此失去聯系。”

“那您做這個節目是為什么呢?”

“這么多年過去了,她應該早就結婚生子了,我也結過一次婚,離了。雖說我現在身邊不缺美女,但只有小芙在我心中永遠像雪一樣美麗、圣潔。我掙的錢幾輩子都花不完,我很想報答她,讓她生活得更好。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能和她再續前緣。”

低矮的平房內,一個男孩對母親說:“媽媽,這個老板說的人好像是你呀。你叫小芙,也有一塊小羊形狀的玉,而且外公以前就是開小吃部的。”

“別胡說。”中年婦人喝止男孩,“類似情況的人多了。”

男孩生氣地換了臺,中年婦人的思緒卻飄回到十幾年前那個離別的夜晚。

“你真的要走嗎?”

“是的,老板說公司在南方接了個大工程,他想提拔我當項目經理。”

“你還會回來嗎?”

“當然,等我賺到錢,一定回來娶你。我走后,會常給你寫信的。”

此后幾年,她一封信也沒有收到。她想,他是沉醉在都市的霓虹里,把她忘得一干二凈了吧。隨著年齡日益增大,她終于抵不過親朋好友的“關心”和“勸導”,嫁給了鄰街一個修自行車的男人。她不愛他,但結了婚,生了孩子,日子就這樣平平淡淡地過了下來,一晃10年過去了。不久前,因為單位效益不好,她被裁員了,一家三口全靠丈夫修自行車的收入維持生活。

正想著,丈夫背著重重的工具箱回來了,她趕緊起身為他撣去身上的積雪。

“今天有什么好看的節目?”丈夫掃了一眼電視。

“你趕快洗洗手吃飯吧,飯還熱在鍋里呢。”她轉身走進廚房。

那天晚上,她竭力不讓自己胡思亂想,但15年前那個渾身肌肉、一口白牙、充滿陽光的小伙子卻總是跳躍在她眼前。后來她才知道,他寫給她的信全被父親扣留了,父母不愿女兒跟著一個四處漂泊、居無定所的男人來往,他們希望女兒能有個看得見的歸宿。

唉!她輕輕地嘆了口氣。丈夫的鼾聲越來越均勻,她替他把被子掖好。看著他蒼老憔悴的面龐,她不禁感嘆:這些年,這個男人風里來雨里去,為了這個家吃了多少苦呀,雖然他沒什么大本事,卻安分守己地做人,全心全意地愛著她和孩子。她忽然為自己之前的某些思緒感到羞愧,今天回想的一切全當做了一個不該做的夢。

第二天,丈夫上班,兒子上學,她一個人在家翻看報紙,仔細搜尋每一條招聘信息。突然,有人敲門,她打開門,一臺攝像機迎面而來。

“有個男孩說她的媽媽叫小芙,我們到居委會查問了具體情況,原來你就是我們要找的人。”電視臺的主持人說。

她心里怨恨兒子的不懂事,但事已至此,她只好不置可否地笑笑。

“你的初戀情人現在身家數千萬,他千方百計地尋找你,希望能再次見到你。”主持人說。

“我已經不是十幾年前的小芙了,我有了家庭,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她淡淡地回應。

“如果你不愿意和他再續前緣,他也愿意為你提供物質上的幫助。”主持人掏出一張10萬元的支票,“他委托我轉交給你。”

“謝謝他的好意,但我現在過得很幸福,不需要誰的幫助。假如我接受了他的錢,很容易傷了我丈夫的心。我丈夫辛辛苦苦地賺錢養家,雖然不多,但我們一家人生活得很和諧、很快樂,這是多少錢都買不來的。”她果斷拒絕。

“難道你一點也不懷念那段純真的戀情嗎?難道他在你心里真的沒留下一絲痕跡嗎?” 沉默了良久,她終于微笑著說:“他現在很出色,我祝愿他早日找到新的伴侶。我曾經愛過他,愛他的勤奮執著,愛他的志向遠大,如今看來,我沒有看錯人。因為種種原因,我們錯過了,心中難免會有遺憾,但畢竟過去的已經過去了。如果硬要問我現在的態度和心情,我只有一句話:我只為曾經愛過他而驕傲。”

采訪結束時,她請求主持人尊重她的個人意愿刪去剛剛拍攝的畫面。主持人答應了,沖攝像師示意。攝像師點點頭說,他明白了。

送完客人,她又重新翻看招聘信息。她很清楚,如果早一天找到工作,就能早一天減輕丈夫的負擔。她卻不知道,此時主持人身邊正在發生什么。

主持人把支票還給“攝像師”:“很遺憾,讓你失望了。”原來,他裝扮成了攝像師。

他摘下帽子和口罩,說:“不,我反而釋然了。她對我的拒絕,說明了她是一個不貪慕金錢、有責任感、珍惜感情的女人,我很高興我沒愛錯人。”

“那你現在對她還……”主持人猶豫地問。

“我只為曾經愛過她而驕傲。”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