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你一味抱怨對方的缺點時,一定是沒有意識到,他的缺點與優點一樣,是你們能夠在一起的基石與保障。
恩愛夫妻
文與劉是我身邊最恩愛的夫妻,從未見他們吵過架。文的話多,常常像大雪天的冷風,裹挾著小刀子吹在劉的臉上,劉卻像一只電暖氣,他那與實際年齡不相襯的大師般的慈祥笑容,瞬間化解了迎面而來的雪花做成的利刃。
劉的左耳,小時候游泳得了中耳炎,沒有及時就醫,導致耳膜穿孔,幾乎喪失了聽力。雖然他的右耳是正常的,但倘若你面對面地與他說話,或者恰巧在他失去聽力的那只耳朵旁邊說話,他便有了一項令人羨慕的選擇權,可以聽也可以不聽。
與他們夫妻呆在一起久了,會影響我們對待自家丈夫的態度。因為劉模范得近乎完美,不僅做到了罵不還口,更難得的是心里絕無半點怨恨。相反,他總說文很好,聰明、能干、要強,家里大大小小的事,她不僅能拿主意,還能做得八九不離十。
劉被養得白白胖胖,愈發像一尊菩薩。每當文因為雞毛蒜皮的小事大發雷霆,劉總是偏著頭,讓失聰的那只耳朵迎接急風暴雨。還會面露無辜地說:“你在說什么啊。”文憤怒的表情立刻切換到了無奈。
常常,文會抱怨劉的缺陷,說自己嫁了一個聾子,我們卻總是將這種抱怨當作她的撒嬌。在許多夫妻的感情如刀上舔血般微妙與不安的當下,他們感情深厚,在彼此的人生中糾纏得如此深刻,無疑是令人羨慕的。大家曾私下議論,即使全天下的人都離婚了,文與劉都不會。這話不知怎么傳到了文的耳朵里,她想了一會兒,說:“如果劉的耳朵不聾,我會更喜歡他。”
契合度沒了
后來有一段時間,我沒有看到劉,文說他去美國的妹妹那兒換人工耳蝸了。
劉此行,花了幾十萬元,不過,這錢花得值,他的聽力幾乎恢復到了正常水平。文非常高興,不再像過去,將劉藏寶貝一樣藏在家里,而是經常帶出來參加聚會,曬曬自己完美的丈夫。
然而,盡管不是一夜之間,卻也快得超乎想象,劉由一個過早變得慈祥的男人,變成了一個思維敏捷、性格外向的男人。文起初是得意的,她說劉原本就是一個肚子里有貨的男人,只是礙于身體缺陷,喜歡把自己藏在暗處,現代科技治愈了他身上的唯一不完美之處。
那天,我如約去文的家里取她代我網購的東西。房間里面靜悄悄的,我問:“劉呢?”“還不是死在房間里忙自己的事。”文說話的風格一貫如此,令我沒有想到的是,劉忽然從房間里沖出來,說:“什么叫死在房間里?”我正在換鞋,進也不是,退也不是,文的臉漲得通紅。在我認識他們的十年間,聽到過文說劉更難聽的話,卻從未見過這對夫妻如此尷尬。
匆匆取了東西,我便走了。文送我下樓,說:“我覺得他變了。”
棉花團似的劉,身上忽然有了強硬的東西。
吃自助餐,劉打開一罐啤酒,文搶過來:“肚子喝飽了,生猛海鮮都吃不下去了,給老板省錢。”我們笑起來,期待劉露出孩子般天真的神色,搖搖頭,然后不聲不響地端回一大盤基圍蝦,吃個底朝天。劉不聲不響地走了,卻又拿來一罐啤酒,打開喝了一口。文沒有說什么,只是那頓飯,吃得不愉快。
隨著劉的耳疾被治愈,他身上曾經與文契合度非常高的部分像經歷了一場看似溫柔實則銳利的春風,被一點點風化掉了。文的嘮叨令他無法忍受,文“凡事做主”的女漢子作風也讓他覺得難受,他試圖改變文,卻沒有意識到,從他們戀愛開始,文就是這個樣子。
徘徊在離婚邊緣
漸漸地,文的羽翼下,再也藏不住劉。劉在每件事上都試圖嶄露頭角,與原本棱角犀利的文不斷碰撞,先是輕微地試探,最終卻造成了彼此都頭破血流。
朋友之中,對待文與劉的態度也是分裂的。有人認為劉不該說變就變,有人卻認為文原本是不對的,過去她那么強勢,換上哪個男人也受不了,她應該調整自己,變成一個正常的賢妻良母,以配合劉的改變。
這場爭論注定是無果的。
劉的忍受并不是因為愛她,而僅僅是因為自己的缺陷,這是文最無法接受的。可是,文對劉的愛也未必如自己想象得那樣純粹。如果她愛劉,當他的耳疾被治愈,人變得開朗、外向,有自己的想法,她難道不應該為此開心?她如今的失落,是否也證明了她愛的并不是他,而是他的缺陷,他的弱勢?
當然,如果劉在耳疾被治愈后,依然像過去那樣,臉上掛滿過早到來的慈祥,則天下太平。可是,上帝打開一扇窗必定會關閉一扇門,問題不是出在上帝身上,而是作為會思考的動物,人類永不可能放棄權衡與算計,那些權衡與算計,甚至不是出于有心,而是像呼吸與煩惱一般,在無意間已經完成。
文與劉,這對最不可能離婚的夫妻,走到了離婚的邊緣。
那天,他們吵架吵到高潮,劉據理力爭,文寸土不讓。最后,文對著劉的耳朵咆哮:“你再這樣,我們就離婚!”她看到自己的丈夫神情忽然變得怪異,以為他害怕離婚,便就離婚的細節展開了漫長的演講,劉一言不發,以極大的耐性等待文發泄完畢后,默默地走進書房,關上了門。
不完美的伴侶,有完美的婚姻
劉跟遠在美國的妹妹聊了半個小時,告訴她自己的左耳忽然又什么都聽不到了。妹妹建議他赴美國檢查,“新科技,你就是一試驗品,當初已經跟你說了,你非要花這筆冤枉錢。”似乎不顧他人心境地實話實說是每個已婚女人的通病,文如此,自己的妹妹也是如此。劉想了一個晚上,第二天對妹妹說,不去美國檢查了。
這個消息,劉對文隱瞞了整整一個月,畢竟,裝人工耳蝸花了家里一大筆錢,他做好了挨罵的準備。文卻什么都沒有說,只是去廚房給劉盛了一碗蓮子銀耳湯。
第二天,劉很早就醒了,盯著天花板發呆。當文開始翻身,他側頭看她。她的皮膚在早晨睡足覺的時候特別水靈,小皺紋都不見了,又白又光滑。眼睫毛不長,卻很密實,鼻頭有肉,是傳說中財運好的女人的鼻子。她的鼻孔均勻地出著氣,有幾根落在鼻翼處的頭發跟著一起一伏。很快,他的注視喚醒了她。劉不好意思地沖文笑,說出了自己想了一夜的那句話:“對不起,花了咱家那么多錢。”
“還去治嗎?”文問。
“不折騰了。”劉說。
文起身穿衣服,然后去廚房張羅早飯。
他聽到她在廚房里叫喚,卻懶得聽她叫喚什么,反正也聽不清。過了一會,她旋風似地沖進來,指責他昨晚吃完蓮子銀耳湯的碗沒有洗。
“好,我去洗。”他順從地說。
“哪用你洗,你又不是洗碗的人。以后記得泡在水里,湯干在上面,不好洗。”文說。
劉笑了一下,像做錯事的孩子面對原諒他的母親,笑容里既有放下心來的滿足感,又忍不住帶著討好對方的意味。
文回到廚房,認真地洗那只隔夜的臟碗。
他們重新成為眾人眼中的模范夫妻,卻再也沒有聽到文說,如果他的左耳能夠聽到,就完美了。
后來,文對我說,越是強勢的女人,越容易愛上一個“瘸腿”的男人。我問她,是不是因為他滿足了她的母性意識與拯救情懷?文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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