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炯萬萬沒料到前妻惠芬會在自己事業衰敗,新歡離去,病魔纏身,貧困潦倒,窮途末路的當口,拋棄積怨,不計前嫌,決然回到自己身邊。多么好的妻子,多么賢惠的女人,怎么以前就沒覺察到。而且還把她的賢良勤勞節儉溫順孝道寬容等所有的傳統美德都視之為智障,眼礙,缺心眼。其實是自己當時瞎了眼。中了邪,混了毬了
董炯是八年前和妻子離婚的,那時他的事業正如日中天,人也春風得意。古語說飽暖思淫欲,老夫子也說,食色性也。物質生活充裕了,一方面人的各種欲望都隨之增強。另一方面動物的那種原始本性也就顯現無遺。
當時董炯的投資公司開的紅紅火火,高收益,高回報的誘惑,讓人們發了瘋似地往這類公司里扔錢。董炯的公司一天多則幾千萬少則幾十萬的進進出出,那時的他真是風光無限。
有了錢,就得過有品質的生活。就得懂的享受生活和快樂人生,不然辛辛苦苦地賺錢干什么。不過,品質生活包括兩個方面:其一,是物質方面的;其二,是精神層面的。這些都在他一夜間成了暴發戶后,就輕而易舉,毫不費力地摘取到了。
社會上有一種富人,他們或是廠礦企業主,或是公司大老板,或是大款、大腕等等,受利益驅動,為了贏得身份地位,加大自己晉身上流社會的砝碼。處心積慮地拿出些許錢財,投資公益事業。或慈善或捐贈獲資助,雖說這些錢財不過是其財富的九牛一毛,但只要拿出,多少都絕對是物有所值。也足夠讓他們沽名釣益和投桃報李的了。
董炯也通過這種途徑為自己獲得了慈善家、某公益事業協會秘書長和當地政協委員等頭銜的。這些光環使他能經常有幸在本市媒體上顯聲露影。有機會頻繁出入在各種重要場合,他的公司之所以受人們青睞,被人們吹捧不能排除其中有他個人聲名吸引的作用。
票子有了,高檔車、豪華別墅、孩子出國的問題都迎刃而解。另外。燈紅酒綠的夜生活更不在話下。那時的董董除了每天出入各種娛樂場合外,還得養個“小三,”否則就不能與自己的身份和地位相匹配。眼下金屋藏嬌是成功男士的時尚,是身份地位的象征,是品質生活的標識
他不知自己是從啥時開始厭煩起同桌的她,一個伴隨自己插隊,回城,同甘共苦,相濡以沫多年的妻子,一個為他生育過一雙兒女,又將公公婆婆伺候到天年的平凡女人。
那段時間,惠芬讓自己怎么看怎么厭煩。人老珠黃不說,品味、情調,、氣度、做派,一言一行,一舉一動,乃至她對自己的體貼順從關心眷顧等所有的一切一切全都讓自己反感,有時還老想反胃。到了這個地步,惠芬真的是太失敗了。一個唯丈夫是從,把自己人生的全部當作賭注都押在丈夫身上的女人,此時還有何尊嚴可談。她遷就過他,在分手的問題上甚至哀求他,只要不離婚,他可以在外彩旗飄飄。可一個有了新歡的男人哪還顧得上什么舊情和良心,世間向來都是只聽新人笑,不見舊人哭。何況現在“小三”的肚子里又懷上了他的孩子小三。
離婚是自然的了。法律對現在的“陳世美”們如同虛設。好在惠芬通情達理,與世無爭。董炯僅用少許存款和房產就換取了協議離婚的一紙證書。可新婚燕爾的“小三”沒過多久也成了家庭怨婦。
公元二零一二年過去了,瑪雅人的預言沒有成真,這世界依然完好無缺。沒想到董總的公司卻崩塌于頃刻之間。老板卷款跑路風的盛起,將民間投資利益鏈切斷,他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絕境。上游截流,出去的款項收不回來。下游枯竭,公司再無人問津。不僅如此,那些靠省衣節食,東湊西挪,用抵押或拆借的錢,進行淘金的投資者們,在知道自己一夜間已血本無歸了的時候,那種絕望,悲憤,悔恨,以及由此而生的怒不可遏,奮不顧身的討伐力量,足以撕碎任何人為設置的屏障。
董炯一面承受著鉆心蝕骨般的破產痛苦,一面四處躲避著討債人的瘋狂追蹤。公司早被憤怒的人們洗劫一空,停在樓下的奔馳和小三的寶馬都不知了去向。這時,屋漏偏逢連陰雨,董炯突然患上了胃穿孔,無奈之下化了妝悄悄地住進了一家偏遠的醫院。突如其來的變故讓他夜不能寐,他真正地體驗了啥叫痛不欲生的感覺。自己白手起家,破了產尚且如此,何況下線的那些靠血汗錢、靠從牙縫里摳出的存款去幻想回報的可憐人們。
公司沒有了,小三也攜款逃之夭夭了。甚至平常受過自己施舍和眷顧的親戚朋友們這會也都對他避之不及。這時,不知是誰的收音機里傳來一首凄涼的歌聲:“我是一個無家可歸的人∕沒人為我打開回去的門∕我整日在落寞中徘徊∕就像荒野中游蕩的孤魂。”他徹底絕望了,萬念俱灰的他悄然爬上了病房樓的頂層。心里默念著日本電影《追捕》中那句最經典最出彩的臺詞:“你看,多么藍的天啊,一直往前走,不要向兩邊看,你就會融化在藍天里。跳啊!昭倉不是跳下去了嗎,唐塔也跳下去了……”
本想一了百了,讓自己身心真的融化在漫漫的藍天中,從此在人間銷聲匿跡。可偏偏下面的一排電線和二樓的雨搭救了自己的命。他從五樓屋頂跳下來的時候,被扯在三樓的幾根電線緩沖了一下,又恰巧落到了遮陽棚上,從二樓再墜下的時候,力量又消除了不少。
性命無憂,人卻癱瘓了。也就是在這個時候糟糠之妻回到了自己的身邊。這讓他說什么好,現在就是違心地硬打著趕著惠芬離開自己,他也沒那份力氣和本事了。
接下來,注定了自己要在以后的漫長歲月中接受著無盡的給予和愛施,而悔恨和自責將伴隨著病榻一起和自己終老。董炯此時才真正知道什么叫糟糠之妻不下堂,并不是男人不讓她們下堂,而是千年的傳統美德沒法攆她們下堂。她們總是會變著法子的在你最落寞最潦倒最悲慘最需要的時候,出現在你的眼前。哪怕是曾經飽受過你的折磨和傷害,第一個原諒你,理解你的人還一定是她們。
幾個月后,董炯讓惠芬在一個晴朗的早晨,推著輪椅帶著他去了公安機關。他想,人已殘疾,良心不能再被狗吃了。可此時的他,除了自首外,還能做些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