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袋里的鋼镚,楊伸手就能摸清個數。沒了紙幣阻隔,那幾個鋼镚在走路時就晃蕩的格外刺耳。
這還不是結局,只是悲劇的開始。如果不去作為,不去反抗,那幾個鋼镚就只會變成上吊的繩索。他就會在在這個灰色冰冷城市的無人角落,無聲的勒緊脖子,就像是冬日吊在墻頭漸漸發臭的鹽鴨。
楊不是沒有理想,沒有抱負的男人。現在的處境,只能說明他那些空洞的理想,有些脫離了實際。又或者說,他沒有料到這個國際化的城市比他想的更實際。他一邊走,一邊注意著口袋里的響聲,拘謹的、不自然的邁著小步,好讓那些刺耳的聲音暫時消失。
幾個月前,他在三線城市里面還有份安定的工作。雖然只是拿著低工資,但是足以養活自己,照料家人。然而,他并不滿足。這不能怪他,他才二十出頭,正是青春正茂,擁有無限機遇的年紀。當然,還是因為他要為了即將組成的家庭,要去博得一個更好的工作。所以,他行動了。他離開了家鄉,來到了這個國際化的大都市,來到了滿是機遇和未來的城市。
高聳入云的高樓,就像是在暗示他平步青云的未來。他站在滿是行人的十字路口,呼吸著大城市的氣息,仿佛他的血液已經沸騰,發燙,在皮膚下的血管里燃燒。
一天,兩天,三天……工作一直沒有著落,城市的生活卻在大口大口的將他的口袋吸癟。炎炎烈日下,他卻感覺從胸口開始發涼。
“找工作嗎?”
楊被從一旁竄出來的人影驚到,右手不禁隔著口袋按在了鋼镚上。來人慈眉善目,滿臉含笑,是個年紀和他相仿,或許大個幾歲的青年男子。
“工作?什么工作?”楊心動了,雖然他還在防備著,但是毫無疑問,他已經心動了。
“呵呵,放心!我不是什么騙子,我是A公司的人力資源經理,這是我的名片。”說著,來人雙手遞上來一張印刷精美的名片。楊接過名片,粗略的看了一下。他并沒有在意上面的公司是什么公司,也沒有去在意名片上的名字是否有意義,他的心思在工作上。是的,他需要一份工作,其他都可以等等。
“我經常會碰到你這樣表情的年輕人,剛來這個城市,沒有著落,臉上的表情都和你現在一樣。”
楊伸手刮了刮自己的臉頰,苦笑了笑,沒有接話。
“以前,我遇到兩個和你一樣的年輕人。不過,當時我沒有提供他們工作,后來我得知他們坐牢了。”來人說到這里,很自責懊悔的搖著頭說:“當時我要是能像現在這樣向他們提供工作就好了!對不起啊!我沒有說你會和他們走一樣的路啊!說實話,我在你臉上看到了一股干勁和真誠,所以我才會上來搭話。”
楊對來人的話聽得很認真,特別是對自己的評價,他覺得像是遇到了伯樂。他漸漸放松,臉上的苦笑也化開成少許得意的微笑。他擺了擺手道:“其實我只是在做我自己而已,我是不會去違法的。”
來人陪著笑道:“當然,當然。”
兩個邊說邊找了個路邊的長凳坐下,遠遠地看他二人,就像是一對相熟的朋友一樣在閑聊。
“你能和我說說,你提供的這份工作嗎?”楊剛坐下來就等不及的問。
來人拍了拍楊的肩膀,笑道:“別急,別急!我也不騙你,其實我給你提供的工作也不一定是你喜歡的。所以,我要先和你說明白,我提供給你的是在夜場里面的服務生。”
“夜場服務生?”顯然,楊對于這個工作的熱情并不是很大,反而那些在電視中看到的風月情景,讓他產生了一些抵觸。
來人似乎嗅到了楊的變化,不待楊開口,他便接著道:“我知道,你或許會不大喜歡這個,當然,我也不是要去否定你對于這個職業的看法。不過,我不是讓你去做牛郎。只是單純的做服務生,偶爾陪客人喝喝酒,說說話。只要你嘴甜,會說話,一個晚上服務費、小費、外加酒水提成,拿個八百、一千的也不是什么難事。”
一個晚上八百,一年也就有個近三十萬的收入了,這也比一般的白領要收入豐厚的多了!這何止是心動,簡直如同地心引力般將他牢牢的吸引住。但他還是有些疑慮,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然而,來人如閑話家常般的道:“當然,食宿方面,公司這邊也是全包的。住宿的地方,空調,洗衣機,寬帶都是配好了的!”
理智還在說“要懷疑”,但楊已經聽不到理智的聲音。他的腦海里已經浮現生活富足美滿的情景。
來人看著楊沉醉的樣子,嘴角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奸笑。他站起身來道:“怎么樣?如果有興趣的話,我現在就能帶你過去辦一下入職手續。當然,你若是不感興趣也沒事!你可以留著我的電話,有事可以聯系我。”
楊深怕他會突然離開,連忙起身道:“當然,當然有興趣!我現在就能和你過去。”
來人又笑著拍了拍楊的肩膀道:“好,好!以后我們就是同事了!”
楊也點頭微笑,他似乎已經看到美好的生活已經開始。
“對了,有件事忘記和你說了!我們這行,是需要到公安局備案,辦一張卡的!辦卡要交個百十來塊的辦卡費!你也可以自己去公安局備案!不過,我這邊可以幫你。另外還要交一兩百元的服裝費和入場費。”來人表現的像是剛想起來道。
楊雖然覺得拿出一兩百元已經很是拮據,但是一想到這些錢一個晚上便能賺回來,他也就覺得可以接受。
楊跟隨來人,并沒有去到來人名片上映著的酒店公司,而是來到一棟商務樓里的一個連地址名稱都沒有貼的工作室。當然,楊根本沒有去在意這些。他跟著那人交了錢,簽了一份協議。便被來人客氣的送到樓下,回去等安排了。
不過,現實就是現實,天上掉下的餡餅永遠是石頭做的。楊等了三天,口袋里的鋼镚也消停了,但來人一直都沒有來電通知。所以他撥了名片上的電話,電話里傳來的是通信公司自動答復的冰冷回音。
“您撥打的號碼是空號,請查證后再撥。”
楊的心嘎嘣一下,涼了半截。他連飯都顧不上吃,跑到那間工作室詢問名片上的那人。然而,他得到的回復比電話里的回音讓他更覺得心寒。
“對不起!我們這里沒有你要找的這個人。”
楊不知道自己是因為被騙而絕望,還是因為生活套在他脖子上的那根繩子已經刮的他喉結生疼。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站在工作室的血泊之中,手上拿著用口袋里的最后幾個鋼镚買來的,還滴著熱血的白刃。
一切都已經結束,原先那預示著他平步青云的高樓,現在似乎是在暗示他一直都處于地獄的底端。行刑的路上,他雙眼無神的看著路人,卻忽然在看向他的人群中,發現那個熟悉的人影正在奸笑著和另一個“自己”攀談。他像是發瘋般站起來,用鐐銬砸著隔離的鐵窗,高聲的嘶叫著“騙子、騙子、騙子……”直到槍聲消失后,人們似乎還能聽到刑場上傳來的他憤怒怨恨的叫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