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李新搬了住處，離公司不遠，就騎自行車上下班。這天，公司要開會，小李提前十多分鐘就出門了。沒騎多久，覺得車怎么像烏龜似的跑不動。小李覺得奇怪，低頭一瞧，壞了，前胎沒氣了。

小李急得團團轉，平時也沒留意附近是否有修車店，東看看西瞧瞧，靠外是江，靠里是高檔小區，哪里有修車店的影子。這時，有人在后面說：“怎么，爆胎了？”小李回頭一看，原來是公司同事老孫，也騎著自行車。小李就像見了救星似的：“老孫，真巧，知不知道附近哪有補胎的。”老孫說：“馬路對面就有，往前50米，右拐，就有一個修車店。你告訴老板在哪爆胎的，免費補胎。趕緊去吧，別遲到了，我先走了……”說完，老孫一溜煙走了。小李長舒一口氣，好險。

小李按照老孫說的，過了馬路，往前走，果然看見一家修車店，門口豎著一個廣告牌，上寫“ksama單車維修”。店老板是個中年男子，頭發花白，坐在店門口。

“老板，打點氣。”小李說。

“爆胎了吧？”老板瞧了車一眼，就自顧自在工具箱里搜索起工具來。

“好像是，早上出門還好好的。”小李自己也不清楚。

“在哪爆的？”老板一邊取車胎，一邊問小李。

“前面。”小李想起老孫的提醒。

“具體地點。”老板繼續問。

“沒到天橋，大概在那附近，具體我也不知道。”

老板也就不再問，三下五除二，就把內胎取出來，補好了。又把外胎反反復復地瞧，然后從上面取下一枚又尖又長的石子。

小李問：多少錢？

老板說：不用錢。好了，我要關門了，你走吧。

小李說聲謝謝，跨上車走了。沒多遠，就聽見背后傳來卷閘門合上的聲音。

小李心里想，這種小區店面，租金貴上天，搞自行車維修，那生意得多好？可是修車又不收錢。老板看著也就四十來歲，頭發卻白了。自己一走，老板就關門。這老板和這店，挺奇怪的。去問老孫，他或許知道。

到了公司，剛好趕上開會。不過小李心里，一直想著自行車店老板的事情。

中午，小李來叫老孫：“老孫，我請你吃飯，感謝你早上指點迷津。”

“小事一樁，應該的。”老孫說。

“順便請教你點小事。”小李壓低了聲音。

老孫看了小李一眼：“哈哈，醉翁之意不在酒……碰到我算你運氣好，不過這件事你問我，算是問對人了。”

小李豎起大拇指：“老孫你真是神了，看來你一定知道我想問什么了。”

“不過我今天沒空，馬上要趕飛機。后天回來。”老孫神秘的說，“你下班的時候，路過你今天早上爆胎的地方，瞧瞧有啥發現沒？到時候謎底一起全揭開。”

小李下班回家，一路上一直留意，到了早上爆胎那附近，更加留心，便推車走。走過去，什么也沒發現。小李不甘心，怕自己沒瞧清楚，又回去走了一趟，除了地上新補了塊水泥地外，什么也沒發現。小李只好郁悶地回家了。過了兩天，老孫終于回來了。兩人在一家小餐館點了家常菜，一人一瓶啤酒，邊吃飯，邊聊天。

老孫喝了一口啤酒，問小李：“那天看見什么了嗎？”

小李郁悶地回答：“什么也沒看見，除了地上新補了一塊水泥地。”老孫說：那地方是不是以前路不太好。

小李想了想，好像是，這才想起那天早上路過那地方的時候，車突然抖了一下，然后就騎不動了。

“現在補上了，你知道是誰補的嗎？”

“你？”

“怎么可能，我哪有那么高尚，就是那位修車店的老板。”

“這老板真是好人啊。”小李感嘆。

“現在看來，算是好人。可是以前，唉……”老孫長嘆一口氣，說：“俗話說，自作孽，不可活。你說這人，一輩子起不得一點壞心眼，沒準報應就到了。”

小李點點頭，不知老孫為何如此感嘆，老孫繼續說：“這老板呢，跟我一樣，姓孫，是我堂兄。

“我們家以前是農民，地就在濱江路那邊。你別看濱江路現在是高檔小區，2000年左右，還有不少田。那時我堂兄大概二十多歲，他開了家自行車維修店。那時候自行車雖然多，可是修車沒什么生意。這樣過了半年，然后不知為什么，生意突然就好起來了，小日子也算過得去。有一回，我車爆胎了，就找他修車，他問我，在哪爆的，我說在村口，他讓我以后別從村口過。我覺得奇怪，問他為什么，他又不說。我當時也沒留意，過了沒幾天，沒想到車胎又爆了。”

“那為什么？”小李問。

“是啊，我也這么問他。”

他說，村口地上有釘子。

我問他，路上怎么會有釘子呢。

他說，你車就是被釘子扎破的。

我說，怪不得。這些施工的太不小心，路上掉了釘子，扎到人腳怎么辦，而且又在村口。

他說，不會，釘子很短，劃破輪胎就可以，扎不穿鞋底，

我就想，他是不是知道點什么。但是他就再也不說了。

我就悄悄問嫂子，嫂子就說：兄弟你勸勸他，我怎么說他都不聽，你說昧良心的錢能賺嗎？

我問嫂子，到底怎么回事。

嫂子就告訴我了，原來店里以前生意不好，后來突然就好了，她也覺得奇怪。那一段時間，堂哥經常晚上出去，問他干嘛他又不說。他那些朋友都不是什么好人，嫂子怕他干什么壞事，就跟蹤他，結果看到他到了村口，從包里掏出什么東西，在往地上撒。然后又去了菜市場，

又開始扔什么東西。嫂子不知道他干什么，晚上又看不清，第二天白天，就去了村口，結果看到地上有很多小小的釘子。她就明白了。后來嫂子勸堂哥，他就是不聽，嫂子讓我幫忙勸勸。

我就找我堂兄，說我知道他干的好事了。他說是什么。我說是你修車的事。他問我，你怎么知道的。我說我晚上看到的。他說兄弟，都是生活所迫啊。我說這種錢賺了睡不著覺，勸他趁早收手。他說沒事，賺幾個零花錢，又不會死人。結果沒過多久，就有一輛汽車在村口翻車了，那個司機受了很重的傷。我又勸他別干了，昧良心的錢，賺了也花不踏實，而且現在還害人了，如果被警察發現了，要坐牢的。他當時也害怕，說以后盡量不干。他以后有沒再干，我不知道。但是沒過多久家里就出事了……”

說到這兒，老孫又端起一杯啤酒，一口喝干了，長嘆一口氣，繼續說：

“我還記得清清楚楚，那天是二零零一年十月三號。我在家睡午覺，我媽突然大叫著跑進來，說我嫂子出車禍了。我說哪個嫂子啊。她說是堂嫂，現在還在醫院里，衣服上面全是血。我就立馬跑醫院去了，醫院很近，出了村口，五百米就到。我到村口的時候，看見地上有一灘血，地上還有一個坑。到了醫院，家里親戚都到了，我問情況咋樣，說撞了腦袋，正在搶救。然后我就看見堂哥坐在椅子上哭，褲子破了一大塊，里面好像被擦破得很嚴重。我問到底怎么回事，親戚們七嘴八舌，但是我也聽了個大概：堂嫂不舒服，說是惡心頭暈，要去醫院做檢查。堂哥就騎著摩托車，帶著嫂子去醫院，可能速度太快，到了村口，不知道為什么摩托車突然就爆胎了，前胎爆了，摩托車就整個兒翻過去了，嫂子就被甩出去了，頭著地，所以受傷比較重。

我一聽，想是不是那些釘子……我就大聲問堂哥：“你是不是又去了？”他說：“沒有，沒有，我一個多月都沒去了，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親戚們都莫名其妙。我又跑到外面去，卻找不見摩托車，聽說被派出所拉走了。這時，我聽見醫院里哭聲一片，就又跑回去，看見大家都哭得死去活來，就知道堂嫂不行了。堂哥一個人坐著，臉色慘白，嘴里一直重復著：“是我，是我……”后來我聽我媽說，堂嫂當時有了身孕，都兩個月了。

后來我堂哥就不開店了。過了兩年，城市擴建，我們家的地都被征了，家里賠了幾套房子。

我堂兄拿了兩套房子跟開發商換了小區門口的那家店面，又開了家自行車維修店。修車卻不收錢。他總說：老天讓他活著，就是讓他贖罪的。他店名叫做‘ksama’，你知道什么意思嗎？”

小李搖搖頭。

老孫繼續說：“這個是梵語，‘懺悔’的意思。現在，只要看見路上哪有些碎石子，他就去清掉，有時候還會出錢補路。不過話說回來，也說不清楚到底是不是他的釘子害死了嫂子。警察調查結果，只說摩托爆胎，也沒發現釘子。但是他總認為是自己撒了釘子在路上，害死了自己的老婆和孩子。

小李聽完，端起面前半杯啤酒，一口喝下。心里想，車壞了可以修，心死了，怎么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