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歷九月，天高云淡，黔西北腹地的玉米早已成熟，收獲的人們開始忙碌起來，曾經郁郁蔥蔥的莊稼地漸漸裸露開來，少卻了往昔的豐潤。

這個時節紅橘應該成熟上市了。其實我們這地方不產紅橘的，市場上的紅橘都是來自臨近的四川、云南等地的，在離我們不遠的四川省的瀘州市就盛產橘子，什么無仁橘啊，什么紅橘的，這使我們與之毗鄰的黔西北人很是羨慕。黔西北的土地不能生產紅橘，但黔西北的人們喜歡吃紅橘，喜歡它的酸酸甜甜的味道。我們那地方是三天趕一場，而在紅橘上市的時節，街上的攤點擺著賣的是紅橘，人們嘴里吃著的是紅橘。走在熙熙攘攘的街上，稍不注意就會被滿地的橘皮滑上一跤……

在我的記憶深處，紅橘真的和我有不解之緣。記得還是在我談戀愛那會兒，我最喜歡做的事就是去買紅橘來招待女友，就是上山去玩我也要帶著一些去，待到累了就吃上幾個，那感覺別提多爽了！你就是去走親串戚或去朋友家閑逛，酒肉飯菜之后一定還會擺上一些紅橘來，以作人們閑談的佐料。

記得是在一九九七年的九月，我邀約起剛從部隊轉業的舅子一起去四川的瀘州販紅橘。那時候交通條件很差，信息也相對閉塞，為此我們花了冤枉錢還落了笑話。我們都以為去瀘州從貴陽去更近一些，于是我們從縣城坐上了去貴陽的客車，我們對自己的判斷很有信心，所以沒必要問別人。經過十來個小時的顛簸，我們終于到了貴陽，剛下車我們就興沖沖的跑去窗口買去瀘州的車票，心里想著再堅持幾個小時就可以到目的地了。誰知一問售票員后我們哭笑不得，原來我們兜了個大圈子！其實我們根本用不著來貴陽，就在中途的畢節轉車就可以了，而我們來貴陽這路程早就到瀘州了！天啊，這不是害死人了嗎？于是我和舅子只好在貴陽呆了一個晚上。

第二天一早的我們又從貴陽搭上了回畢節的客車，然后轉車去瀘州，經過一整天的折騰，我們到瀘州的時候已經很晚了。那個時候出門在外，對于住的方面我們還是比較相信國營的旅社，于是我和我舅子走進了車站旁邊的一家國營旅館。旅館是幢大樓，大廳里擺著好幾張辦公桌，桌子后面的賣票人一個個轉溜著眼珠盯著進進出出的人們。經過和里面的工作人員確認后，我們在大廳里的一張桌子前買了票，那人是個清廋的中年人，顯得很精明，收好錢后就叫我們跟著他走，我有些疑惑，于是問那人：“不是在里面住嗎？”

那人頭也不回地邊走邊說：“你們跟我走吧！”

我繼續問道：“遠嗎？”我的心里開始打悶鼓了，這國營旅社不是很寬敞嗎？也許是這幢樓客滿了所以要帶我們去另外一幢樓吧！于是，我邊走邊自己安慰起自己來。

九月的瀘州連夜晚也很溫熱，從家里穿來的毛衣根本穿不起了，于是只好脫下來掛搭在肩膀上。跟著那個售票員我們大抵走了五六分鐘許，可是那個人還是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壞了，這些人肯定是借用國營旅館大廳賣私家旅館票的家伙！他媽的，那些國營旅社怎么能讓這些人這樣做呢？我心里那個窩火你別提了！于是，我們悶著一肚子火跟著那個家伙一路轉彎抹角的走……走啊走啊走的，十多分鐘后我們終于走到了一幢二層小平房前，原來這就是所謂的國營旅社，一家門缺鎖窗少玻璃的旅館！那個人把房間開給我們后就走了，我很難受，他奶奶的這些城市人怎能這樣騙人啊？我想狠狠的罵他一頓，我舅子知道我的火爆脾氣，于是用眼神制止了我。

等那人走后，我點燃了香煙猛抽起來，仿佛要把心里的火氣變成煙霧吐出來。見不得別人耍心機的我越想越生氣，為了解恨我把紅彤彤的煙頭埋進了被子里，被子瞬間冒出煙來。別看我舅子是兵哥哥出身，但膽子很小，看見我點著了被子，他慌忙跑去要撲滅火種。我攔住他說這種騙子就是要叫他吃點苦頭，他說這樣不好，于是漸漸燃起來的火被他給掐滅了。不過這件事他也不舒服，接著他把被子扯丟在地下并跳上去上幾腳，然后我們悄悄地離開了那家破旅館。

第二天，我們找到了盛產紅橘的瀘州市園科所柑橘基地。園科所的柑橘基地很大，我們在里面轉悠了老半天也找不到邊，倒是被園里品種繁多橘樹吸引的不想走出來，紅橘金晃晃的掛滿了枝頭，橙子一串串的壓彎了樹枝，果林間偶爾顯出一處簡易的吊腳板房，不用問那一定是果農管護和休息的處所。橘樹下套種的紅苕郁郁蔥蔥的，茂密的蔓藤自由地伸展在果樹下，我想要是我能親自栽上一片那該多好啊！真的，紅苕這東西在我的家鄉很稀奇的，就是整個黔西北地區也很少有人種這種農作物。

……

通過一番討價還價之后，果農們開始摘橘子，而我們也把聯系好的一臺解放-141車開進了果園。于是乎我和舅子便拉開了收購的序幕，我舅子他負責過秤后的果子的倒放，我的負擔最重，既要稱秤又要記賬外搭算賬付錢。我舅子是個很靦腆的小伙，雖說部隊是一所鍛煉人的大學，但從他身上我根本看不到他得到了什么鍛煉，唯獨與眾不同的就是穿了一身的橄欖綠作訓服。

那天真的忙的不亦樂乎，我忙的連和那些挑橘子來賣的漂亮姑娘們開句玩笑的時間都沒有！哈哈，大家別誤會啊，其實我這個人也是很靦腆的。不過那些長江邊生長的女孩子一個個水靈靈的，真的很漂亮的。我記得有個特別漂亮的姑娘一直站在我身邊，她個子小巧，身段勻稱，一張精細的瓜子臉白里透著紅的，細黑的眉毛下長著一雙會說話的大眼睛，著實可愛！這位姑娘之所以引起我的注意，不是她容貌的漂亮，而是她那纖細的腰身居然挑來一百六十多斤紅橘！說實話，那么重的擔子要是落在我個粗壯漢子的身上也要頭痛的哦，人家倒好，挑起來閃悠悠的似乎不費什么勁的樣子。那天我雖然很忙，但我還是記得了她在我身邊說的話，她靠近我使勁地抻頭看著我記得帳，一會兒說我寫的字好看，一會兒說我應該分點事給我舅子做，當然她并不知道那是我舅子……她說她二十歲了，她說她初中畢業就沒往下讀了，她說她家里需要人做事，她說她是家里的老大……

這么多年過去了，偶爾的我還會記起那個漂亮的、能挑動一百六十多斤紅橘的姑娘來。其實，那次那姑娘還悄悄對我說，假如我愿意她會毫不猶豫的跟我走……轉眼十七年過去了，真想知道那個曾經美麗的女孩如今怎么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