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信:一個馬馬桶桶的人,有豆漿一般汩汩冒泡的小宇宙,寫一堆雞零狗碎。
沒有做過牛逼的事情,做的事情都不牛逼。近期牛逼的事情是青春長篇小說《我不能憂傷地坐在你身邊》即將出版,不妨期待。近期發明的簽名是:“書到用時方恨少,人到愛時方恨丑。”
對待感情,
這個世界上還有另一種方式——
把另一半推銷給更合適他的人。
A.
相親節目一夜之間就火爆中國,蔣樂文走起路來屁股都要翹上天。
蔣樂文大學學了四年化妝造型,走了幾次后門,才進的電視臺,還是在一個新農村建設的節目為主持人化妝,如果不是電視臺要跟風辦相親節目,蔣樂文的職業生涯基本就和蘋果紅、大地黃、小麥綠這些顏色綁定了。
可是現在不同了,相親節目紅得一塌糊涂,每個電視臺不辦一個都不好意思出節目。各種各樣的怪咖都來了,蔣樂文聽導演說,相的不是親,是話題。所以不能把男女嘉賓化得美若天仙,那是選美,是什么人就化什么樣。不過男女嘉賓對蔣樂文還是畢恭畢敬的,他們叫她蔣老師,也是,是黃臉婆還是小白兔就看她選的粉底顏色了。
因為從來沒有紅過,紅起來的蔣樂文瞬間找不著北了,不過她享受這樣的過程,所以幾個要好的閨蜜都在蔣樂文得瑟的話中,紛紛遠離。
每次化完妝,她就坐到觀眾席里看,那些男嘉賓被女嘉賓一一奚落,也有一些女嘉賓犯花癡。每次看到心儀的選手,蔣樂文就有點沖動,她想給閨蜜打電話,查看號碼發現都得罪完了,更何況哪有紅人給路人打電話的,笑話。
B.
星期五,錄節目,蔣樂文感冒,戴著口罩去現場。她一眼就看到一個男的,個子因為太高,相當鶴立雞群。生物學家說,矮個子的女生通常會喜歡個子高的男人,這是為下一代考慮。大學的時候,蔣樂文的155cm俱樂部每一個女生非180不愛。有人不及格,第一次約會就被155俱樂部掃地出門。
高個子男嘉賓轉過頭,蔣樂文幾乎要昏厥過去,居然是大學閨蜜黃咚咚的前男友。雖然有一度,在他們分手后,蔣樂文對于這個叫謝建的男生還是有無盡好感,但作為有理想的女生當然不敢再要姐妹淘的淘汰品。
給謝建做造型,她第一次那么近地靠近他,呼吸他頭發的味道,觀看他的毛孔以及胡茬,甚至像個女色狼一樣透過襯衫的縫隙看他的胸肌。花癡過度,一不注意就把謝建的鬢角剃去了一半。
因為有攝像機在拍幕后,蔣樂文也不擔心會怎么樣。但謝建還是發飆了,你會不會化啊,你是發型師啊?誰準你動我的鬢角的?
要不,要不我用眉筆給你補兩筆吧。蔣樂文哆嗦著,持續多年的好感積蓄成了高濃度緊張。
謝建眼睛一閉,狠狠地說,那你就來吧。
蔣樂文坐在臺下替謝建惋惜。她自作聰明地給謝建發了條短信。我是把你鬢角毀掉的發型師,對不起。
隔了半小時,蔣樂文的手機收到一條短信,就一個字——滾。
C.
這個世界滾來滾去也不過就是那么幾個人。
導演當然不肯放過這個長得帥說話幽默的男生,又請他上了一次節目。那一天,蔣樂文打扮得比參加節目的女嘉賓還精致,她感冒也好了,聲音居然有點悅耳。謝建就有一些恍惚,他對著蔣樂文,哎,哎,哎了幾聲,蔣樂文真怕他想起來大學155俱樂部的那些事。好在她是沒有人記得的丑小鴨。謝建說的是,哎,這位美女,你要請我吃飯,賠我的鬢角。
一起吃飯才發現,謝建有句口頭禪是,你們小個子女生。你們小個子女生是不是都吃過增高藥啊,你們小個子女生是不是胸都很小啊,你們小個子女生是不是冬天身體都會冰冷啊。你們小個子……蔣樂文揣摩了一下,不對,這些小個子女生的秘密不都是閨蜜黃咚咚的秘密嗎?
春風得意的男人總是無法忘懷把他拋棄的女人,這是蔣樂文的邏輯。在謝建家住的第一個晚上,蔣樂文看見抽屜里有一個套娃,這個套娃蔣樂文大學在黃咚咚的床頭看過。后來就不見了,原來,她把它送給了他。
他到現在還保留著!蔣樂文立刻醋意橫生,她用套娃敲醒謝建的腦袋,逼迫他發誓,再也不能想起曾經的那些事。順便把這個套娃扔進垃圾箱。做完這一切,她像一個偏執狂那樣睡著了。至少現在,她不用擔心以前那段愛情會橫在他們中間。
D.
戀愛了,蔣樂文更不敢給任何155俱樂部成員打電話了,她怕她們嘲笑,也怕自己沒有得到一個好結果。
也是戀愛了才發現,她心愛的謝建未必適合她。兩個倔強的人,身高不搭,從來不能心平氣和地吵架,因為需要仰望和俯視,所以常常會吵得筋疲力盡。每次蔣樂文都會摔門出去,一個人在大街上來來回回地走。
蔣樂文想起大學的時候,她的155俱樂部從來都有夜奔的傳統。跟男友鬧別扭,就深更半夜一個人滿大街亂走。其他人不知道怎么勸,只好假裝仗義,要舍命相陪。但相陪又如何顯示自己的孤獨和悲哀呢?所以155成員只好偷偷跟在她后面保護她。一個傷心的女孩,后面鬼鬼祟祟跟了一幫女生,畫面非常壯觀而且莫名其妙。
她懷念那種神經質的美好,現在她只有到24小時不打烊的麥記吃個漢堡,回家該吵的吵,該睡的睡。
蔣樂文是在一個深夜接到電話的,電話號碼莫名其妙,后來才知道是從俄羅斯打來的,是大學的閨蜜黃咚咚,她說在電視節目中看到了謝建,讓蔣樂文幫忙找到他。她用了昂貴的花費傾訴了大學時期自己有眼無珠。
那時候,謝建就在蔣樂文旁邊呼吸,身體因為太長而蓋不到被子,蜷成一團,像個孩子。蔣樂文含糊地答應下來,她背靠背睡下,可是一點也睡不著。身邊男人的呼吸,越發遙遠和陌生。
他們才是一對。蔣樂文想著,就不由自主地往床沿靠一靠。
E.
俄羅斯有什么特產,蔣樂文只知道有套娃,那邊的男人臉蛋紅撲撲,像滑稽木偶,也并不反對她的審美。所以,當閨蜜吭哧吭哧地扛著一本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賭徒》原著回來時,蔣樂文非常不屑一顧。
當天,她提著沉重的書回去,心情也沉重起來。她知道是該有一個了結了。這樣的愛拖一天是一天,可是有什么意思呢。
事實上,蔣樂文和謝建那時候已經漸漸好起來了。相處初期的磨合也不過就是幾個夜晚的不眠,他們開始珍惜對方,謝建還會主動給蔣樂文買早餐,接她下班。不過這些美好,被蔣樂文主動略過。
有一天,很晚了,謝建從床頭柜找薄荷糖,一打開,蔣樂文眼尖,又看到了那個俄羅斯套娃。套娃畫著丑陋的紅臉蛋,一臉得意。謝建知道自己點中了蔣樂文的死穴,他連忙解釋不知道套娃是怎么莫名其妙來的,可能是夢游時抱回來的。他越解釋越心虛,無能為力地看著蔣樂文大叫一聲,奪門而出。
蔣樂文在那個晚上出走后,就再也沒有回去過。她走到離家最遠的那個麥記。偏僻得半夜只有她和一個無聊的服務生。蔣樂文當然知道套娃的來歷,是她重新放回去的。那個夜晚,月亮毛毛的,蔣樂文摁滅了無數個電話,回報以一條短信——我住我前男友家。鬼都知道,她的媽媽規定她大學畢業之后才能有第一段戀愛,和謝建在一起,就是她第一段愛情。
清晨,第一批顧客來吃麥記早餐的時候,他們會看到一個女孩,睡眼昏沉,旁邊擺著冷去的漢堡和咖啡,還有一本古怪的陀思妥耶夫斯基著作。
只有蔣樂文知道,在分手的幾天后,謝建會遇到一個從國外回來的女孩,她是他喜歡的類型,她也將回心轉意喜歡她。一切結果是那么完美。
F.
你知道嗎,陀思妥耶夫斯基在寫《賭徒》的時候,和出版社簽訂了26天寫完書的合同。他做到了,在他年輕的速記員安娜的幫助下,最后他們兩人結婚了。
蔣樂文是在百度《賭徒》背后的背景時,看到這個故事的。她百無聊賴,只有看這本厚厚的文學著作。
1866年,對陀思妥耶夫斯基是具有重要意義的一年。妻子瑪麗亞和他的哥哥相繼病逝。為了還債,他為出版商趕寫小說《賭徒》,請了速記員,她叫安娜·格利戈里耶夫娜,一個年僅20歲,性情異常善良和聰明活潑的少女。安娜非常崇拜陀思安耶夫斯基,工作認真,一絲不茍。書稿《賭徒》完成后,他們相愛了。
當然,轉念一想,蔣樂文覺得那個女速記員安娜完全是以公謀私,霸占了一個著名作家。也許,對待感情,這個世界上還有另一種方式——把另一半推銷給更合適他的人。這樣想著,蔣樂文就覺得自己比那個女速記員安娜更偉大。
蔣樂文樂不可支。不過,她沒有和人分享這個有趣的發現,因為到目前為止,別人眼中屁股翹上天的蔣小姐還是那么地人緣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