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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我在興陽中學當老師的時候,曾和一對情侶共事。
男孩叫王強,很愛說話。走廊遇見總會打招呼:“這節沒課啊?”或是“剛上完課啊?”一舉一動,說話的細節都透出受過良好的家教。
女孩叫馬微,弱弱小小的,總讓人擔心她是不是隨時都會暈倒。性格和王強恰恰相反,渾身散發著林妹妹的不合群,遇見了,淡淡點下頭,算作招呼。熟悉她的性格之后,大家也就不挑她了。
后來,大家才知道,馬微的身世很不幸。在她七歲的時候,一天晚上,她媽媽的閨蜜來了一個電話,說心情不好,讓馬微媽媽過去陪她一會。那個晚上,馬微不知道中了什么邪,哭著喊著不讓媽媽走,媽媽哄著她說,媽媽一會就回來,回來給你買巧克力。好說歹說,馬微才放開抱緊媽媽的手。
這也是如今的馬微最后悔的一件事,如果那晚她堅持一下,可能媽媽就不會出現意外。結果,就在那晚,媽媽在去往朋友家的路上出了車禍。在葬禮上,馬微對著媽媽的閨蜜又踢又打。那個閨蜜為了彌補我不殺伯仁,伯仁因我而死的愧疚,嫁給了馬微的父親,成了馬微的繼母。有了那層根深蒂固的恨,馬微和繼母相處得很不好。
上學之后馬微就一直住在寄宿學校,大學畢業后有了工作更是徹底斷了和繼母的聯系。和父親也是讀書時要生活費的時候才會聯系。她有時會用冷漠的語氣跟我說:“親情不過是銀行卡上冷冰冰的數字。”
2
從王強口中我知道了他們相識的過程。王強跟我說:“男人對女人的愛,首先得是憐惜。”
他第一次見馬微,是在大學的元旦晚會上,七個女生的舞蹈,跳到一半的時候馬微暈倒了。舞臺上一陣混亂。身為主持人的王強當機立斷地背起馬微沖進了校醫務室。所幸沒有大礙,馬微只是貧血性休克,吃了點藥就醒過來了。英雄救美后,他們成了情侶。
很多人對王強選擇馬微很費解,要知道王強是吉大著名的男神,而馬微輕輕一倒便俘獲男神的心,不知在吉大校園里拉了多少少女的仇恨。
如今,王強平靜地對我說:“當時看見馬微蒼白的臉,心中就一個念頭,這個女孩這么弱小,我一定要一輩子保護她。不讓她受一點傷害。”
王強喜歡馬微到什么程度呢,馬微有一頭長如瀑布的頭發,每天早晨都是王強給馬微編發。之后,我一直記得一個鏡頭,陽光透過窗欞,散在馬微的身上,王強靈動修長的手指在馬微的頭上上下翻飛,那眼神篤定,溫柔。
在王強愛的滋潤下,馬微的話比以前多了一些,但無論怎么樣,有些東西刻在骨子里,無論你怎么裝飾,底色都是蒼白的。她對什么都很悲觀。
她一天最快樂的時候,就是王強沒課的時候,竄到她的辦公室來。這一來,馬微就放晴天。馬微心眼小,只要有別的未婚女老師和王強說話,馬微這一天都是陰的。烏云一直籠罩到回宿舍,還能聽到王強的賠禮道歉,一再保證不和別的女老師說過多的話。
周而復始,學校里未婚的女老師都開始疏遠這一對,于是,他們和老師的關系變得很尷尬,大家都不看好這一對。
3
秋季開學,學校又新分來一個師范校的小姑娘,姑娘叫常朵,長得也跟朵花似的,圓圓的臉上布滿了膠原蛋白。嘴也甜,哥哥姐姐叔叔姨地叫著。大家都沒什么,叫到王強的時候,我明顯看到馬微的臉變了一下。
常朵教語文,課堂氣氛那叫一活躍,她把課文編成情景劇,又唱又跳的,孩子們輕松地就把一節課的內容掌握了。校長欣然批語:人美如花,課貫長虹。
自此,常朵在學校一時風頭無兩。常朵不但課講得好,現在小姑娘身上那種矯情的毛病人家愣是沒有。學校大掃除,常朵放下笤帚就拎筐。小圓臉在大中午陽光暴曬下變得通紅,常朵沒一句抱怨和怨懟。大家都喜歡她。
最初,馬微也挺喜歡她的,說:“這姑娘就是一個小太陽,多陰霾的人在她身邊都會融化。”慢慢地,馬微不喜歡常朵了,原因當然是王強。
因為一次在食堂吃飯,常朵不喜歡吃肉,就把食堂大師傅挑給自己碗里的肉隨手夾給了鄰座的王強。第一次王強沒有拒絕,第二次王強瞅著對面的馬微,臉上就有了尷尬,夾出去不是,留在碗里也不是。
馬微的態度倒是很明朗,直接把筷子摔在了飯桌上,奪門而去。就一塊肉,讓大家從尷尬的氣息中聞到了常朵的心思。
小小的寢室里,馬微把床上的東西扔了一地。任憑王強把門敲破了,馬微也不開門。聽著王強在走廊來回踱步焦躁的腳步聲,常朵跑過來解釋了。這種小心思真是越描越黑,解釋的人一副不諳世事的表情,睜著無辜的大眼睛說:“我沒想那么多,只想著自己不喜歡吃肉,王哥是男人,應該喜歡吃肉,沒想到讓馬姐誤會了。”
被解釋的人就認定了你是此地無銀三百兩。那么多男老師,你為什么單單把肉夾給王強,夾一次還不過癮,還要夾兩次,你這不明擺著是沖人去的嘛。在大家的兩邊疏導下,這個解釋最后以表面的握手言和結束。
在一個單位,大家低頭不見抬頭見,業務上的交集是在所難免的,她們表面上倒也相安無事。一個月后,王強升為教導主任,教導主任有一項工作就是要檢查業務筆記,或許是對馬微曾經的橫生枝節心存歉疚,王強就給了常朵業務筆記最高分。
按理說,常朵的業務筆記最高分別人也沒什么意見,畢竟小姑娘的業務水平在那放著呢。但是,在馬微那里,這個業務筆記說道大了,學校里優秀的老師多了去了,拎出一個老教師都比常朵有資格,憑什么你讓一個乳臭未干的小丫頭的業務筆記最高分啊。你王強心里要是對常朵沒那意思,誰都不信。
這一次,馬微跟王強鬧得更兇。最后,王強怎么保證的我們不清楚,但馬微和王強的愛情開始岌岌可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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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乎總能聽見他們爭吵,話題最后的焦點都會回到常朵身上。炒盤菜也能扯到常朵。馬微會尖刻地說:“這沒事就做素菜,對了,那個常姑娘不喜歡吃肉哈。”買件衣服也能扯到常朵。馬微會聲嘶力竭地喊:“你給我買的都是休閑款的,你的眼光什么時候變的呢?哦,我想起來了,那個常姑娘一年四季都穿休閑款,你這是照著她的口味給我選的啊。”馬微作得越來越變本加厲,最后,常朵調離了這個學校。
愛情來的時候我們沒看到,愛情走的時候我們一覽無余。常朵走了之后,每個清晨,再也看不到王強給馬微編各種發辮。透過窗戶看到的都是馬微對著鏡子孤單落寞的眼神。
王強跟我說:“愛情這個東西保鮮期很短的,時間會讓那層保鮮膜慢慢發黃、發脆,最后破裂。一輩子,可能就是你遇到下一位姑娘的時間。”
我猶豫了一下,問道:“你和常朵在一起了?”
他搖搖頭說:“我們的問題不在常朵那里。將來我們的生活中還會出現李朵,張朵,我累了。
我知道王強和馬微的愛情走到盡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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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強調離學校那天,馬微出人意料沒有哭。走時王強囑咐我說:“你勸著點她,看她再想不開。他說得很疲憊,也特解脫。”
那天晚上,我陪了馬微一宿,她先是拎著瓶啤酒跑陽臺大聲唱歌,聲音大得和那個平日弱不禁風的馬微判若兩人。后來,她喊累了。她挪回宿舍,躺在床上喃喃跟我說:“一輩子有多長,就是一段感情的開始和結束。”
我很想告訴她,很多愛的失去,都是因為我們把愛捆得太死了。如果把愛比作一個嬰兒,你用繩索捆住它的四肢,隨著它慢慢長大,它會用盡一切力量掙脫。愛不是囚,而是兩個獨立的個體攜手成長。
望望馬微蒼白的臉,我把這些話咽回去了。
很多時候,愛不在了,不是那個人變了,而是我們愛的方式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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