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漏》里的米米說,透過沙漏的玻璃,可以看到另一片天空。可是當我搜集了一桌子滿當當的沙漏時,我還是望不到你所在的天空。蘇永晨。你在哪兒呢?
新安街的街尾新開了一間精品店,裝修得像個木屋。棕色玻璃門窗,里面是鵝黃色的燈光,沒有紛擾的音樂,與世無爭的感覺。想必是主人的收藏品,純粹自娛自樂,沒有商業利益。我推開門,腳步放的輕盈。老板是一個貌似三十多歲的女人,臉上畫著淡淡的妝容,正擦著一個玻璃沙漏,動作慵懶。我看著她手上的玻璃沙漏出神。沒錯,是這個。
“我可以買下這個沙漏么?”我誠摯得問著老板娘。
“對不起。這個不行。我兒子說這個不能賣。這對他很重要。小妹妹你看別的吧。或許你能找到更鐘意的。”
鍍銅的鐵架,藍色沙粒,玻璃上幾道劃痕。這是我看到的第一百四十七個沙漏,也是第一個。我只是想不到還能再遇見。
玻璃門被推開,一個清秀的少年鉆了進來,深邃的眼眸,一如既往。他細碎的頭發上沾著汗珠,應該是剛打完籃球。他從我身邊拂過,精致走向櫥柜。“媽,小心,別掉了。”他把沙漏揣在懷里,像上面呵了口氣,用袖子擦干。
我幾乎是逃竄著出來的。他明明是看見我了的。他終究是認不出我。是吧?蘇永晨。
今天爸爸又打我了。耳后劃開一道血痕,很痛。媽媽撲上來但是被爸爸拖到角落里了。媽媽叫我逃跑,于是我從最近窗戶翻出去了。回頭我望了一下媽媽,看見她用仇恨的眼神望著爸爸。這就是大人們所謂的愛情么?我不懂我只能拼命的奔跑,直到我看見你,永晨哥哥。你是我唯一的光芒,在我最無助的時候。
1998.4.5陰天
我回到家,或許我應該叫房子,這房子里沒有住其他人了。媽媽三年前就過世了,只留下一份保險。受益人是我。這足夠我讀完高中和大學。我抱起媽媽的遺像,跟她說我找到蘇永晨了。媽媽一定會欣慰的,媽媽也喜歡永晨哥哥。但是在我們脫離爸爸的魔掌之后,就再也沒有遇見蘇永晨。現在終于找到了,但是我不能告訴他。不能。
今天永晨哥哥帶我去海了。一望無垠的藍色,分不出是海還是天空。浪花卷到腳丫,第一次接觸到海的感覺。永晨哥哥從背后拿出兩個玻璃沙漏。藍色的沙粒,跟海一樣的顏色。他說當我不開心的時候,就把這個倒過來,這樣不開心的事就會被掩蓋掉了。我小心翼翼地捧著它,我怕他不小心就會倒流。因為我現在很開心。哥哥的手牽著我,永遠是溫暖的,還有微笑。
1998.6.10天晴
我還是鼓起了勇氣去新安街。我想告訴他。于是艱難地推開玻璃門,直覺告訴我他現在在里面。果真,他的背影橫檔在我面前。從小就是這樣,直覺總是可以告訴我你在哪里。
“我可以買下它么?”我指著藍色沙漏。
“對不起。這個沙漏對我意義重大。這里面有一個故事。所以。。”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撓了撓頭,露出了兩個小酒窩。我以前就喜歡戳他的兩個酒窩。有一瞬間,我差點以為我已經伸出手去戳了。
“一個故事。”我像是自言自語,“和妹妹的故事是吧?”。
“你、你怎么知道。你是若然?”他詫異地看著我,那個眼神沒有了當初的寵溺。你已經猜到了是吧?只是你不愿意承認。
“不,你別誤會,我只是猜的。”從你的眼神,我已經知道了答案。
“恩。她有著和娃娃一樣的臉蛋。”在我印象中的你,娃娃是形容女生漂亮的最高級詞匯。
我又一次逃竄出來。
我不是姚若然。姚若然死了。她被他爸爸毀了。
媽媽去世后,我有暴食癥。現在的姚若然是個胖子。她沒有娃娃一樣的臉龐。
姚若然是個胖子。這就是最終的答案。
其實,我們所愛上的只是回憶。回憶,不管他過了多少年,他還是長著稚嫩的容顏。但現實不一樣。
蘇永晨,我終究抵達不到你的天空。
這是第一百四十七個沙漏,也是最后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