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
我笑你繞太陽的地球,一日夜只得打一個回旋;
我笑你繞地球的月亮,總不會永遠團圓;
我笑你千千萬萬大大小小的星球,總跳不出自己的軌道線;
我笑你一秒鐘行五十萬里的無線電,總比不上我區區的心頭一念!
我這心頭一念,
才從竹竿巷,忽到竹竿尖;
忽在赫貞江上,忽在凱約湖邊;
我若真個害刻骨的相思,便一分鐘繞遍地球三千萬轉!
?——胡適《一念、》
記得擁有過一個奇妙的夢境。那一次,站在高高的山崖上,向下鳥瞰著大地。天色霧蒙蒙的一片,卻能依稀看到那雨霧深處,山青的不輸水綠。大聲呼喚,卻只聽得回聲在曠谷中一次次回蕩。之后,索性閉上眼睛,張開雙臂,縱身一躍,化作飛翔的小鳥,投身于波濤洶涌的河流之中。魂悸魄動,恍然驚起。此后每每想起這個夢魘,便會覺得荒誕可笑的很。倘若那不是夢,而是現實世界,那么,現在的我,恐怕早已葬身于洪波之中。只是為了那夢中一念,去體味一刻間飛翔的快感,而失去寶貴的生命,實屬不值。
但,若轉念一想,或許生命也正是由于是這一念一念編織而成的夢魘,我們才執著于追逐所謂明天、所謂彼岸。
佛曰:一念愚即般若絕一念智即般若生。一念一念,烏江畔,虞姬一曲歌罷,埋葬了來時的倉皇與無助。天猶寒,水猶寒,雁字回首,早過忘川,撫琴之人淚滿衫。一念一念,昔日霸王拔劍向項,發酵了、醞釀了太久的悲憤,迸發做凝結著血與淚的刀鳴聲,彌漫在蒼穹之上。
一念一念,混沌亂世之中,郝思嘉不惜犧牲一切,去換取腳下那片紅土地的安寧與和平。一念一念,那些純真的幻想和年少的無知,在幾米的畫筆下,被一筆一劃的勾勒成溫馨的圖畫。
一念之間的思緒,可以穿越千山萬水,隨著木棉花淡淡的芬芳,繾綣天涯;一念之間的憂傷,可以穿越千年,來到亙古的殘垣斷壁前,聆聽歷史老人悠悠的嘆息;一念之間的思念,可以幻化作穿越生死的光芒,喚醒那些曾經的彷徨、悲傷、歡笑與痛苦;一念之間的堅決,可以穿越來時的陰霾,刺破遙不可知的黑暗。一念,一念,又一念,是人生的調色盤。紅、橙、黃、綠、青、藍、靛,或是早春初陽下,一一風荷舉的柔軟心緒,或是漫地黃花,雁過驚寒的凄苦哀愁,亦或是重陽夜下,登高臨風的那般酣暢淋漓。
王爾德筆下的道林?格雷,年輕英俊,擁有無與倫比的美貌。當他看著自己的美貌駐留在畫像上,慨嘆青春易逝,美貌難恒,繼而突發奇想,希望用靈魂作為交換以保持自己的青春俊美,而讓畫像代替他承受歲月的痕跡。與惡魔的交易就此達成。在“青春易逝,及時行樂”的誘導下,格雷追逐時尚,沉溺于一片燈紅酒綠,隨心所欲,無所顧忌。自我的墮落、放蕩使得畫布上原本俊美的畫像越變越陰暗,嘴角掛上猙獰的笑。最終,他無法忍受自己已經殘缺不堪的心靈,將刀子插入畫像,也毀滅了自己。是那一剎那的邪念,改變了他的一生。從未經世事的懵懂少年,化身為猙獰狂暴的惡魔。或者說,是他的本能、欲望、本我對道德倫理的蔑視,在驅使著他作出那一秒間的決斷。
一念之間,或許也正是體現人性深處的欲望與意識形態的渴望的時刻。一剎那的決定,往往是心靈的渴望突破理性與常理認知的底線。一念一念,高山流水,鶴在云端;一念一念,流觴浮光,花下瓊筵;一念一念,流年交錯,生死重疊。
在那一念之間,欲與惡的糾纏,交織、沖撞著心靈,便再也無法品味溫暖的美好。在那一念之間,陽光淺射,走出身體,走過熙攘世間,便抵達了彼岸,去欣賞那一陌花開。
一念,一念,又一念。生命,如斯般低吟淺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