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以為,先賢們的生命將守護那個時代的期許,有“大江東去”一般的磅礴之勢。然而,是誰?偏偏拋開世俗的桎梏,另辟蹊徑,甘愿化作沉默又孤獨的流水?
遠遠的,一位滿面風霜的老人,騎著青牛,執一柳條,從歷史深處悠然而來。“天下莫柔弱于水,而攻堅強者莫之能勝,以其無以易之。弱之勝強,柔之勝剛,天下莫不知,莫能行。”老子撥開茂密的蒿草,在淙淙流動的河水里照見無牙的嘴和依舊活動自如的舌頭時,這樣說道。
正因為看多了堅硬的殘酷與罪惡,才像仙人那樣沉醉而脫俗。是啊,天下還有比水更柔軟隨和的嗎?還有比水更包容萬物的嗎?所以老子嘆息著“金玉滿堂,莫之能受”,放棄了守望這繁瑣的俗世,像流水一樣徜徉于世間,避開群山堅硬的阻隔,滲入厚實廣博的土地,滋養萬物,澤被后世。老子也在這無聲無息的旅程中走向了永恒,走進了我們世代相傳的不滅記憶里。
告別了老子,我們又迎來了一位腳著芒鞋,手拈竹枝的中年男子。他是自嘲“多情應笑我,早生華發”的失意者,他是舉杯邀月共醉清風的灑脫飲者,他也是揀盡寒枝終不肯棲的孤傲寒鴉。這便是蘇軾,集醉態浪漫、才情風骨、失意豁達等氣質于一身的千古文豪。但是,他奪目的光芒刺痛了潛伏在黑暗中的眼睛,不可避免地承受了官場和文壇一并潑來的污水。
落難中的蘇軾“孤舟出沒煙波里”,卻終究守不住了歷史的期許。他從政治的窄門中從容地走出來,笑容鎮定而灑脫。他雖墾荒種地,生活清貧,卻換得一份平靜與釋然,回歸到水一般的清醇和空靈。他的心也從驚濤拍岸的浩浩江水,平息成靜默無聲的緩緩流水,更加堅定地流向屬于他的歸途。
蘇軾帶著釋然的笑意漸漸遠,在靖康之難的漫天戰火里,那個孤傲的身影靜靜佇立。在中國無數的文人中,他是特殊的。以武起家,最終以文為業的詞人恐怕僅他一人。辛棄疾年少時,也曾有“金戈鐵馬,氣吞萬里如虎”的萬丈豪氣,以痛殺賊寇、收復失地為己任。然而,命運弄人,以身許國的壯志難酬。他也再也沒有機會馳騁疆場,血濺甲胄。
“醉里挑燈看劍”,只有筆鋒游轉,淚灑宣紙,喃喃自問:“廉頗老矣,尚能飯否?”我們難忘落日樓頭,斷鴻聲里,辛棄疾獨自一人臨江水,痛拍欄桿,繼而熱淚橫流。他始終在出世與入世中煎熬,誰能懂他報國無門的無奈和悲慟?辛棄疾是寂寞的。他那渴望匡扶社稷的熾熱目光,被重重疊疊的青山阻斷;他那渴求手刃敵寇的沸騰血液,被茍且安生的朝廷冷卻,他還能怎樣?這個愛國臣子用血和淚刻出鐵骨錚錚、熱切磅礴的詞句,對著西北的長安,一遍一遍地哭訴,一遍一遍地呼喊。他的滿腔勢血逐漸變成最深沉的流水,浸潤著華夏民族血脈相承的根基。
往事越千年,只有流水依然沉默地流淌。
無論這水承載的是淡泊遁世的超然,曠達淡定的堅守,還是民族悲愴的呼喊,都是歷史長河如明鏡一般反饋給后人的勸戒與教誨。
總歸是,靜水流深。
創作手記:
靜水,象征著為人處世態度穩重,不張揚;流深,意味著胸中自有萬千丘壑。靜水流深,那就是一個洞徹人生智慧的人,沒有鋒芒,只是從容與坦誠,洞察一切卻不被矛盾束縛,不被欲望捆綁,這樣才能擁有和諧、快樂與自由。我用文化散文的筆調展現了自己深厚的文學積淀。從“老子”“蘇軾”到“辛棄疾”,鮮明的特點把握得很到位,對人物的理解也十分深刻(自認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