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影纖弱地?fù)u曳,點點蠟淚流淌在碟子里,暮景殘光荏苒。胭紅的蠟燭燃盡,房間陷入混沌的黑魆魆中。她屏息凝神地用手帕擦拭著紫陌劍上的塵埃,拔劍出鞘的時候,可以聽到尖銳的金屬質(zhì)的聲音,寒刺她的每一寸肌膚。她的手撫摸著冷冽的劍柄,輕步移向畫屏,淡淡地說:“止水,你終于來了。”黑衣男子從幽屏后走出,盯著她平靜的臉色,冷淡地點頭,終是不語。
須臾,她提起劍,淡淡地說:“走吧。”止水的目光止靜如水,他輕聲地反問:“你知道主公委派的任務(wù)嗎。”流嵐的嘴邊泛起模糊的笑,說:“世事并非惟論知否者,為下不敢越矩。但事實上,你我咸明了,是吧?”止水?dāng)咳ズ猓⑿Γ骸爸鞴愿劳辣M柳府。府內(nèi)大小,不留余口。”他的眼里閃爍著嗜血的光芒和冷漠。流嵐點頭,舉步出門。
柳府里外重兵持守,若欲正面直攻恐怕并非易事,于是止水聲東,流嵐擊西。西向防備已疏緩,流嵐趁虛而入,輕身躍過高墻,落定后疾步向書房。身影閃避開,躲入拐角的陰影處,待到侍衛(wèi)過去方又提速。
行至?xí)浚詡?cè)身,忽而身影一晃,出其不意地點了門外人的睡穴,然后推開書房的門。一枚淬毒的長針被她彈開去,射中懸掛于墻上寫有“兩袖清風(fēng)”的橫匾,瞬間如被萬蟻噬盡,紛紛化作塵。
書房內(nèi)黎近不惑之年的男子臉色蒼白,他沉聲道:“大膽,你是如何進來的?”流嵐盈盈坐下,悠然地說:“柳大人這話問得可就菲薄了,我自當(dāng)是走進來的。”“你想如何?”他瞇起了眼睛,凌厲地盯著她。流嵐淡淡地說:“柳大人不必心急,坐下罷。你聞,這書房內(nèi)有什么味?”男子緩下語氣,道:“燈油,墨香,龍涎香。”流嵐淡淡地笑,說:“亦飄血香。”她纖細(xì)的手指向檻外,右手中的紫陌劍蠢蠢欲動。她用劍割破他的咽喉,輕輕地推翻那盞燭臺。
柳府內(nèi)一片混亂,侍衛(wèi)和下人皆忙于取水滅火,已無暇守府,守備疏忽。
流嵐?jié)撊牒笤罚夏皠ι祥W過一道道斑駁的光影,然后支離破碎。地面上橫著一具具冰冷僵硬的尸體,血液匯聚成紅河,流不盡她的視野。她握緊劍柄,繞過一具具尸體,身后聽到兵器交接發(fā)出的聲音。主公的兵已經(jīng)到了,她要做的,只是屠盡。
闖入朱紅繡閣的時候,流嵐看見少婦抱著年僅五六歲的女孩,輕哼著歌兒,她的劍無情地封住她的咽喉,然后劍鋒直逼向女孩。女孩睜著清澈的眼睛,看著她,說:“姐姐,我娘睡著了嗎?”
流嵐眉宇一痛,她見過這雙眼睛,無邪如春花爛漫的眼睛。
溟溟江南繁盛季節(jié)草長鶯飛,楊柳拂堤飲醉了淫雨如煙,那時的流嵐只是五歲的孩子。流嵐記得更深露重的夜晚,少年冰冷的劍吻過娘的咽喉,她的小手緊緊地攥著衣角,卻是漾起無邪天真的笑靨,說:“哥哥,我娘睡著了嗎?”少年點頭,淡淡地說:“你娘睡了,只是醒不來。你要陪你娘一起睡嗎?”她搖搖頭,稚聲道:“娘要和爹睡,嵐兒若和娘睡,娘會生氣的!”少年嘴邊掠過一絲淡淡的笑,說:“你叫什么名字?”“流嵐。”她的眼睛無邪如春花爛漫。
那時她的眼睛。無邪卻又致命的傷口。
冰冷的劍鋒在女孩的胸口點開一朵凄婉迷蒙的花,流嵐轉(zhuǎn)過頭,看見止水冰涼的眼神,他的聲音平靜得不起波瀾:“那你該陪你娘睡。”女孩倒在娘親的懷里,流嵐聽到止水冷淡的聲音:“你在猶豫什么?”流嵐垂下眼,淡淡地說:“沒有。”
她沒有猶豫,她根本就不想殺掉那個女孩。她在女孩的眼睛里看到自己的影子,以及細(xì)細(xì)密密縫制的無邪的笑容。止水把它輕易地揉碎了。
“后苑已經(jīng)不留余口,我們走吧。”止水用手帕擦出血跡,插劍入鞘。流嵐點頭,回眸看向那個女孩,女孩手里捏著一枚細(xì)長的暗針,嘴邊滯留無邪的弧度。
流嵐忽然感到無比疲憊,她低下聲說:“止水,她多么像我,亦是多么不像我。”止水平靜地看著她,目光審慎,不滯一物。他說:“流嵐,她非你,而你亦非她。她是你要殺的人,你是她想殺的人。”如此純粹,她亦是明了。如同當(dāng)初她攥緊拳頭,忍住傷痛,笑靨清澈地說:“哥哥,我娘睡著了嗎?”
她的笑容無邪清澈,刺痛了少年冰冷的眉宇。
她的笑容無邪清澈,擾疼了流嵐冷冽的劍鋒。
無邪年華終是成空,紫陌劍勾去了紛呈,只記得最初的笑顏。嫣然凝眸淺笑間,流淌盡舊時光的芳菲。思無邪,輕掩無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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