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文文讀高三時,愛上了她的數學老師廖建南。廖老師身體壯壯的,雙眼皮的大眼睛,隔著玻璃片笑起來,眼角像盛開著兩朵菊花。知識淵博的廖老師,像一本書一樣,深深吸引著賀文文,賀文文忘記了他已經快30歲了,也忘記了自己當時唯一的目標,考大學。
賀文文選了一個月色溫柔的夜晚,給廖老師寫了一封長長的信。在信里,她只是與廖老師談理想談人生,向老師請教,學好數學的方法。長長的五頁信紙里,賀文文只有兩句暗示,自己是喜歡他的,賀文文說,她心中的白馬王子,就像老師一樣淵博和戴眼睛。賀文文把信折好,夾在作業本里。
第二天交上去后,她心里一直忐忑不安:廖老師會看我的信嗎?他會回信嗎?好不容易捱到第二天發作業本了,賀文文怕同學們發現秘密,上課前,就早早地從課代表那里,把自己的作業本挑出來。捧著作業本,她久久不敢打開,心里一陣慌亂。最終,賀文文還是打開了,還好,里面有一封對折著的信。賀文文按捺住內心的激動,將信悄悄展開來,原來還是她昨天給老師的信,退回來了。
失落與委屈一下子涌了上來,賀文文合上作業本,淚水撲撲地滾落下來。那堂課,賀文文一個字也沒聽進去,傻傻地盯著廖老師看。廖老師在講臺上,投入地講著課,粉筆很快寫完了一支,他把粉筆頭輕輕放進粉筆盒,又拿出一支新粉筆。過度的操勞,讓他的背微微有點駝了,鬢角有了絲絲白發。一節課的注視,賀文文發現了另外一個秘密,鄧艷蘭肯定也喜歡廖老師,她是班上成績最好的一個,是老師眼里的“清華大學”苗子。賀文文注意到,鄧艷蘭望著廖老師的眼神很特別,她舉手回答問題最積極,還經常給老師提問題,使課堂內容更加豐富多彩。廖老師似乎也很喜歡她,時不時地喊她:“鄧艷蘭同學,你看這道題還有什么更簡便的方法呢?”
那節課完畢,賀文文開始嫉妒鄧艷蘭了,也有些恨廖老師。信里沒有寫任何不健康的內容,憑什么把信退回來?她準備把自己寫的第一封“情書”,再讀一遍,然后撕掉。她一個字一個字地讀著,讀到最后一頁,驚呆了。原來廖老師給賀文文回了信,是寫在她的信后面,短短的一段話,飄逸的字體,就像一張張美麗的笑臉,在賀文文眼前綻放。 “賀文文同學:老師注意你很久了,謝謝你對老師的信任,你的理想和追求都很美麗,老師很支持你。至于怎么樣學好數學,我想你應該懂的,可你是個不記筆記的懶孩子,所以,你的成績一直趕不上鄧艷蘭。不要再給老師寫信了,等你的成績超過了鄧艷蘭,再給老師寫封信,談你的目標大學,好嗎?”
真是個吝嗇的老師啊,連一張紙都舍不得,賀文文嗔怪著他,心里像灌了蜜一樣的甜。回家后,賀文文把那段話小心地剪下來,貼在書桌的右上角,平時用書蓋著,放學后第一件事,就是讀一遍那段話。為了能再給心愛的老師寫信,她不再看電視,不再看漫畫,不再浪費任何一分鐘了。終于,在期中考試中,賀文文奪得了全年級的第一名。
張榜公布那天,賀文文去了廖老師的辦公室,廖老師朝她傻傻地笑著,好像是他得了第一名一樣。賀文文走到他的身邊,調皮地問:“廖老師,我還行吧?” 廖老師還是傻傻地笑著,伸出手摸了摸賀文文的頭,說:“你很棒!” 看見廖老師的眼睛里充滿了欣賞和欣慰,賀文文膽子就大了,塞在心里已久的濃濃愛戀,頓時就要爆發了。她走上前一步,仰著頭對廖老師說:“廖老師,我喜歡你!因為喜歡你,我才能考得比鄧艷蘭好,你能獎勵我一個吻嗎?”
廖老師一點也不驚奇,似乎早就看出了,賀文文對他的愛戀。他拍了拍賀文文的頭,用嘴唇在她的額頭上碰了一下。賀文文伸出雙手捂住了他留下的吻,幸福的淚水竟不自覺地流了出來。 “你,可以吻……吻我的唇嗎?”賀文文知道老師的心了,他是喜歡自己的。廖老師很快把笑容收回去了,嚴肅地說:“不行!”賀文文害怕地咬著下嘴唇,低著頭,臉通紅通紅的,可她沒有后悔。過了一會,廖老師低頭對賀文文說:“等你拿到了清華大學的錄取通知書,我會吻你的,吻你的唇,深深的,行嗎?”他說話的聲音小得像蚊子叫,說完,便離開了辦公室。可這句話卻像打雷一樣,在賀文文耳邊回蕩著。
五個月后,賀文文終于拿到了清華大學的錄取通知書,所有的親戚朋友都在為她祝賀時,她卻去了廖老師的住處。賀文文要去得到他的吻,那個深深的、甜蜜的吻。可是敲門敲了很久,沒有人來開門,卻把隔壁一位老媽媽敲出來了。老媽媽說:“找廖老師啊?他帶兒子去北京治眼睛了。他是個好人啊……”
兒子?他有兒子了?老奶奶的話還說完,賀文文只感覺天旋地轉,淚水決堤一樣地往外涌。從廖老師家回來,失戀的痛苦,被上清華大學的榮耀慢慢沖淡了。賀文文背著書包去了北京。在大學里,賀文文遇到了更多知識淵博的老師,他們比廖老師還要優秀。漸漸地,廖老師在賀文文的心中,一點點地抹去了。同學們在一起講著各自的初戀,賀文文也講,但她講起廖老師時,一點留戀與痛苦都沒有了。賀文文明白了,廖老師說的那個吻,只是一個善意而美麗的謊言。
寒假回家,路過廖老師家門口,賀文文心里動了一下,畢竟是廖老師的良苦用心,才讓她考上了清華,應該去感謝一下廖老師。不過,初戀已經成為回憶,這個時候他一定會笑,賀文文是個傻丫頭吧。這天廖老師正好在家里,對賀文文的到來,他顯得驚慌失措。賀文文淡淡地問他:“老師,您兒子的眼睛治好了嗎?” 他一愣,很快就高興地說:“你說小輝啊?治好了。真好,治好了眼睛,他父母就把他要回去了。” “他父母?”賀文文很納悶。 “小輝是我收養的一個棄兒,眼睛壞了,他父母就遺棄了他,又生了一個。可第二個卻是先天智障,醫生講,是基因與遺傳的原因。他們不能再生了,聽說我帶小輝治好了眼睛,就找過來,求我把小輝還給他們……”
賀文文呆呆地聽著,往事迅速浮上心頭。她不敢看老師的眼睛,目光不知道該往哪里停落。這時,她看見櫥窗里有一對可愛的雕塑娃娃,為了緩解心里的窘迫,便起身去拿那對雕塑娃娃。這是一對正在接吻的娃娃,在娃娃的身上,賀文文看見了細細的、熟悉的、飄逸的字跡。男娃娃身上寫著“廖建南”,女娃娃身上寫著“賀文文”。
賀文文的眼淚再也控制不住了,無止盡地往下落。她把那對雕塑娃娃翻過來,背面有一段工整的文字: “親愛的文文:遇見了你是前生所定,所以,我放棄了讀研的機會,只想留下來陪著你,陪著你這個聰明的傻丫頭考上大學,然后等你深深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