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我自己都很恍惚,我的生活中,到底有沒有瑾兒這個人。
我說,瑾兒,你能不能不這么來無影去無蹤啊?
坐在我對面的瑾兒一臉鬼魅的笑。瑾兒說,誰讓我們是閨蜜?閨蜜就是詭秘的意思。我對詭秘的定義是,該出現的時候我就出現,不該出現的時候我就消失。
我恨得有些咬牙切齒,瑾兒,你對男人這樣,對我也這樣啊?
瑾兒換了一臉燦然的笑。瑾兒說,我只對你這樣。我知道,在我最需要的時候,你永遠都在。就像今天這個午后,我無處可去,就到你這里,給你講故事。
瑾兒最近老想跟我講她的故事。
我說我忙啊,家里有好多事,單位也好多事。等我閑下來,我找你?
我這是推辭呢。我找瑾兒的時候,從來不會知道她到底在哪里游蕩。她不會回復我的任何信息。
瑾兒跟我一樣知道,我是在敷衍她。所以,在我本該午休的時候,她大駕光臨。
非要跟我講她的故事。
一個有些俗氣的故事。
和我同年的瑾兒,最近遭遇了愛情。
兩個中年男女,談起了少男少女式的戀愛。
我有些嘲弄地看著瑾兒,問,瑾兒你多大了?
瑾兒說,我回去了,回到20歲了。
我說,你把你另外的20多年,放到哪里去了?
瑾兒說,我把它疊起來,裝到兜里去了。
我把手伸給她。
瑾兒兩手一攤,沒了,我把兜兒扔了。
我為瑾兒泡上一杯綠茶。
瑾兒接過,還我一聲長長的嘆息,說,今天中午,我接到他的一個電話。
我抱著自己的那杯綠茶,靜靜地看著她。
電話很遠,聲音很近。未來很遠,過去很近。甜蜜很遠,酸楚很近。瑾兒仿佛在自言自語。
我說,瑾兒,你快被淹死了嗎?
瑾兒有些茫然地看著我。
我說,瑾兒,你真的那么需要一根稻草嗎?
瑾兒說,你知道我最煩你什么嗎?
知道,你不止一次地說過,我很殘酷。
瑾兒說,你能不能這么犀利?
我們上幼師的時候,有天到東邊大操場的草地上去背書。晨光中的草地,是多么美麗啊。可是,在那個美麗的早晨,偏偏就有一只肥大的青蟲,爬到我的生物書上。
瑾兒說,你不用講了,其實我也明白,不是你殘酷,是生活殘酷。
瑾兒,你知道,我每天中午都要午休的。現在都一點半了,我兩點半上班。
你每天都按部就班地生活,煩不煩?瑾兒放下茶杯,打算告辭。
你每天都在平淡中尋找激情,累不累?我站了起來,打算送客。
這樣的談話,的確讓彼此都有些厭倦。
送走了瑾兒,我躺在沙發上,卻沒有了絲毫的睡意。
瑾兒的痛,也痛到了我的心里。
作為她的朋友,我何嘗不知道,編織美夢對于她的意義?
可是我,總是在人家大夢不覺的時候,用很小的動作,引爆很大的雷聲。
一次又一次,死不悔改。
用自己的無趣,破壞別人的生趣。是不是在潛意識里,對耽于白日夢里的女人,一直心懷妒忌?
瑾兒的人生已經過午。
過午的瑾兒,想做什么,想怎么做,其實都是可以理解的。
久未謀面的瑾兒,接到那個讓她彷徨的電話之后,來到我這里,只是想讓我跟她一起,修補她的一個新夢而已。
我原本是可以做得到的。
可我的動作卻是,扯住她夢里斷掉的一根線頭,輕輕一拉,就無情地撕毀了一個午后。
對不起,瑾兒,這不是我的本意。
我一點兒也不想看見生活的丑陋。可是,最不想看見的東西,總是在最不想看見的時候,逼到我的眼前。
比如,你和他的故事。你以為捧出芝麻的種子,就可以收獲西瓜。我看到的,卻是歪掛在墻上的一支蘆葦。沒有準備好土壤,你們的愛情,往哪里扎根吶!
所以,瑾兒,我可以對不起你,但你自己,一定不要對不起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