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一個年僅5歲的小女孩,有著大大的眼睛和長長的劉海,笑聲像鳥兒一樣清脆。她應該像所有的孩子一樣,擁有幸福和快樂,而命運對她并不公平。媽媽有了外遇,離開了家。離開的第二天,她又遭遇了車禍,失去了雙腿,只有靠假肢來行走。如今,爸爸又拋棄了她,她只能在城市的街頭流浪。
年幼的殘疾小女孩,和一對狠毒的父母,故事激起了整個城市的關注……但是真正的事實卻并非如此。
女兒哀求拋棄假肢,父親遭遇眾人譴責
2008年的春天,劉浩祥帶著女兒小雨來到成都市區,尋找離家出走一年多的妻子張曉芹,這已是他第5次外出尋找妻子了,因為妻子的老家就在這里,據說她的外遇“男友”也在這里。
父女倆邊問邊找,一個上午的時間過去了,和前幾次的經歷一樣,沒有任何結果。下午1點左右,父女倆在公園門口各吃了一碗面,嘈雜的小館子里,父女倆一直低著頭不說話,心情都很沮喪。冷不防地,小雨帶著點淘氣的語氣問劉浩祥:“爸爸,你真的很想媽媽嗎?”劉浩祥點點頭,繼續吃面。“哼,爸爸肯定沒有小雨想媽媽!”小雨撅起個小嘴反駁。
劉浩祥的心里很難過,女兒雖然小小年紀,卻在這樣的經歷中變得漸漸懂事了,他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心情,然后安慰著小雨:“我們一定能夠找到媽媽,她還會跟我們在一起的!”“哼,媽媽一定是把我們給忘了!”小雨又撅起個嘴巴。接著,她索性湊到劉浩祥跟前,狡猾地說:“嘿嘿,爸爸,我有個辦法,媽媽一定會主動回來找咱們的!”說完便得意地玩起了自己的小辮子。
女兒的“辦法”讓劉浩祥有點吃驚,他想,小雨只有5歲,還雙腿致殘,她會有什么鬼主意呢?還等他開口問,小雨似乎已經猜到了爸爸的心思,迫不及待地將自己的計策說出來。“爸爸,你把我的假肢取掉一個,然后我們分頭去找媽媽,別人要問起我的話,我就說你拋棄了我,我現在是個沒爹沒媽的孩子。媽媽如果知道這個消息,肯定會主動來找我的!”
劉浩祥望著眼前一臉稚氣的小雨,雖然她為自己設置了一個“惡毒”的爸爸形象,但他覺得女兒那么可愛、聰明和懂事。他想,如果妻子能看到這一幕,肯定會心酸落淚的,說不定真的能把她引出來呢!劉浩祥又想到要讓5歲的女兒在街上流浪,這個主意實在有點荒唐,有點冒險。但是小雨一點也不怕,她死死地糾纏起劉浩祥,還帶著哭聲說:“爸爸,我們都找了一年,還沒找到媽媽,現在只有這個辦法了,我們就試試看吧。”
小雨的堅持加上對妻子的思念,讓劉浩祥終于決定嘗試一下。他輕輕地拿下了女兒的一個假肢,同時,他還一遍遍囑咐著女兒:“只能在公園附近走動,黃昏時在公園門口見面。”小雨滿口答應,還拍著胸脯說:“我已經是個大孩子了,不會走丟的,你放心吧。”
和小雨告別后,劉浩祥目送著女兒小小的背影遠去,他的眼眶里已經滿是淚水。一點點往事涌上心頭。
妻子外遇遠走,他和女兒不懈尋找
劉浩祥出生于四川金堂縣雙安鎮,自幼家庭貧寒,上完初中后就輟學在外打工。2002年,他和同樣是孤身在外打工的張曉芹結婚,第二年就生下了女兒小雨,一家三口雖然過得很清貧,但也不乏快樂溫馨。
轉眼到了2006年,劉浩祥漸漸感覺到妻子的變化,以前那個體貼溫柔的妻子隨著時間的推移已經變成了一個處處刻薄,斤斤計較的女人。隨著小雨上了幼兒園,加上房租等各種生活費用的提高,家庭開支的青黃不接更讓張曉芹抓狂,有時,她壓不住心中的火氣,就沖著年幼的小雨發脾氣。
一天傍晚,劉浩祥在工地上辛苦了一天,推門回家時,看到女兒一個人在家里啃著一個冷饅頭。小雨告訴他媽媽在鄰居家打牌。劉浩祥聽了非常生氣,他第一時間就抓起電話沒好聲地喊妻子趕緊回家來。
過了一會,張曉芹就匆匆趕回家里,不過她的臉色比劉浩祥的還難看。“我眼看就要糊牌了,全被你的電話搞黃了!”“你也不看看孩子都餓成這樣了,你還不給她做飯吃。”劉浩祥大聲訓斥道。而張曉芹更是火上澆油:“誰叫你這么沒用,每個月才掙那么點錢,有饅頭吃就已很不錯了。”
張曉芹的這句話刺到了劉浩祥的軟肋,他連還擊的力氣都沒有了。每月1000塊錢的工資,他確實已付出了百分百的努力,而妻子已不止一次地說他無能。陣陣悲涼穿心而過,劉浩祥沉默了,他點了一支煙,猛烈地吸起來,煙火一明一暗,如陰晴不定的人生。
不知什么時候,小雨已經站到了劉浩祥的跟前,用她的小手帕一點一點地擦去爸爸臉上的灰塵。小雨的眼睛里閃著淚光,帶著堅強和委屈的表情,看著讓人心疼。劉浩祥的鼻子忍不住泛酸。也就在那一刻,他暗暗發誓,為了這個可愛的小女兒,他一定要多賺錢。
第二天,劉浩祥開始了加夜班。從早晨6點到晚上12點,全天無休。因為沒有休息好和過度消耗體力的原因,他經常出現頭暈的現象。一次,推著水泥車剛上一個坡道,便暈倒在地,水泥打翻一地,劉浩祥更是受到老板的一頓批評。但他一想到能多掙幾百塊錢,讓妻子和女兒過上好日子,他就一切都忍下來了。
但他的努力好像并沒得到妻子的認可,張曉芹還是經常泡在麻將館里。有一天,竟然通宵未歸,也沒給家里打來電話,以至劉浩祥和女兒等了整整一個晚上。次日晚上,張曉芹帶著一臉倦容回家,劉浩祥急切地問她,昨夜到哪里去了?張曉芹回答說在同事家的茶鋪里打牌,因為太晚了,怕回家路上不安全,所以就住在那里。
張曉芹萬萬沒有想到,劉浩祥已經在事前聯系過她的那位同事了,昨天晚上她們根本就沒有在一起打牌。妻子的謊言觸到了一個男人的敏感和尊嚴,劉浩祥再也無法忍受,他沖著張曉芹大聲的呵斥起來:“我根本不會想到,你會是這么一個無恥的女人!”
張曉芹知道謊言被戳穿,但仍然不依不饒。“我去哪里重要嗎,反正沒做對不起你的事。”“你真不要臉!” 劉浩祥更大聲地呵斥著,憤怒的力量聚集在了高舉的拳頭上。
忽然間,劉浩祥看到多年前那個清純美麗的女孩,桃李芳菲的公園外,她依靠在他的肩膀上,說著終身相許的誓言。眼前的這個人就是她,怎么能打她呢?我不忍心!劉浩祥的心里一陣柔軟,舉起的拳頭無聲地落了下來,轉過身,他的雙眼全是淚水。
2007年3月,劉浩祥回家時看到桌上放著一張紙條,上面寫道,“劉浩祥,把娃娃帶好,我打工去了。不要找我,你就當我嫁給別人了,好好地把孩子帶大,娃娃比你我都有用!”
這時,劉浩祥顯得十分冷靜,他沒有對任何人說起此事,他相信妻子會回來的。“你媽媽去另外的地方工作了,她會回來的。”他一遍遍地安慰難以入睡的小雨,而他自己卻怎么也睡不著。推開窗戶,遙遠的天際還有點點星星,離去的妻子啊,如此時你也能抬頭看下這些夜空下的星星,你會知道,深愛著你的人,是多么的思念你。
更痛苦的事在第二天發生了。早晨上學時,小雨蹦蹦跳跳地過馬路,突然,一輛貨車發瘋似地撞了過來,她覺得自己的身體飛了起來,再也不會墜落在塵世了。當小雨醒來時,她已經躺在潔白的病床上,她的兩條腿不見了,她看到了窗外的梅花,聽到了唧唧喳喳的鳥鳴,她的眼睛依然那么透亮,她忘卻剛才在自己身上發生過什么。
小雨看見爸爸瘋了一樣幾乎是撲進病房的,他趴在病床前撕心裂肺地大哭,爸爸曾發誓為她多掙點錢回來,卻沒有保護住小雨的雙腿。這是爸爸永遠的痛,而小雨擁有爸爸最深的愛,所以,她還是幸福的小孩,所以,小雨微笑著為爸爸擦拭眼淚……
小雨在醫院里住了50多天,而她的媽媽一直沒有出現過,她多次在夢中呼喚著媽媽。醫生和護士多次問她媽媽到哪里去了,背后還議論著這個不負責任沒有良心的媽媽。
劉浩祥把這些一一記在心間,他決定要將妻子找回來,讓女兒重新擁有母愛,他也希望,一家三口能回到從前的幸福時光。
小雨出院后,借助假肢可以行走,上學。而劉浩祥則先后4次在青白江、成都、溫江等地找尋過妻子,并聯系了所有的親戚朋友,以及認識妻子的人,但沒有獲得任何音信。
2007年的冬天很快過去了,2008年的春天又來了。一天晚上,小雨對劉浩祥說:“爸爸,你還想不想媽媽?”接著又眨巴著可愛的眼睛,“我想求爸爸把媽媽找回來!”劉浩祥故意回答:“我不想找了,爸爸覺得把你媽媽找回來了,我們還要繼續吵架,所以還不如不找呢。”小雨馬上擺出失落的表情,半晌,她搖著劉浩祥的胳膊請求說:“爸爸,求求你把媽媽找回來吧。小雨會很乖的,會好好讀書的,絕對不惹她生氣了。”女兒天真無邪的話又一次觸動了劉浩祥,第二天,他又開始了自己第5次的尋妻之旅,這次,他還特意帶上了女兒小雨。于是,便出現了本文開頭的一幕。
父女合謀成功,母親緩緩來遲
2008年3月16日下午,正在尋找妻子的劉浩祥突然覺得心神不寧,尋妻心切的他疏忽了小雨是一個只有5歲的孩子,并且雙腿殘疾,萬一她真的遇到了意外該怎么辦呢?他一個成年人居然能荒唐地接受小雨的“合謀”計劃,尋找妻子重要還是女兒人身安危重要?……劉浩祥后悔不已,他快速往公園方向跑,想在第一時間見到女兒。
公園門口沒有小雨的蹤影,劉浩祥便沿著公園周圍四處尋找,還是看不見小雨。劉浩祥的心里一下子慌亂了,臨走前他囑咐過孩子只限于公園周圍走動,看來小雨并沒有照他的意思做。
天空飄起了雨,又饑又餓的劉浩祥焦急萬分地向路人打問女兒的下落。當大家聽說是一個5歲的殘疾的孩子時,都紛紛搖頭,并責備劉浩祥:“你連自己的孩子都看不好,還配當一個爸爸嗎?”天色漸漸暗下來,小雨還沒有在公園門口露面,劉浩祥覺得天要塌了下來,全世界所有的人都在嘲笑他……
而此時,小雨已走到了另外一端的馬路上,她每走一步都非常艱難,她的身影因此引來了眾多市民的駐足,他們對這個可憐的女孩發出同情之聲。小雨也不管那么多,只是禮貌地向人群打探:“阿姨,見過我媽媽嗎?她30多歲,高個子……”人們紛紛搖頭,不過他們也很同情小雨的遭遇,想幫助這個可憐的殘疾女孩,熱心地問小雨:“你媽媽那么狠心,那你爸爸呢?告訴我們爸爸在哪里,我們把你送回家。”“爸爸也拋棄了我,你看,我的一只假肢都被他拿掉了。”小雨的回答讓人們吃驚,他們一致地譴責這對狠心的父母。
小雨一路走一路訴說,她努力地將“爸爸拋棄她”的消息傳遞給更多的人,她忘記了跟爸爸的約定,此時的她已經離公園很遠了。
市民們將小雨的遭遇口口相傳,“狠心爸爸拋棄截肢女孩”的消息漸漸地在這座城市傳播開來,小雨的爸爸劉浩祥被大家“塑造”成一個“兇殘惡毒”的形象。小雨的遭遇也很快傳到了在青白江城區打工的舅舅張賓的耳里,他根據好心市民提供的線索,很快就找到了小雨。
張賓把小雨接到家里后,小雨和他說出了實情:“舅舅,趕緊給我爸爸打個電話,他現在肯定急著找我呢。”張賓這才知道原來這是外甥女和姐夫一起合謀演的一出戲。小雨善意的謊言“欺騙”了很多人,而她的初衷又是那么可憐,那么美好。因此,張賓決定配合著他們將這出戲繼續演下去。
于是在當天傍晚,劉浩祥在接到了張賓的電話后,就放心地回家去了。讓他萬萬沒有想到的是,第二天,成都的一家主流報紙竟然在顯著位置刊登了“狠心爸爸拋棄截肢女孩”的新聞,這一下,他更是成了眾矢之的,他在一天時間里接到了無數的譴責電話,周圍的人還指著他的鼻子罵……
第三天,劉浩祥便把自己關在屋子里,索性不出門了。下午兩點左右,他聽到一陣輕輕的敲門聲,還隱隱地聽到女兒的聲音,劉浩祥興奮不已,飛速跑去開門。
門外果然是小雨,她的旁邊,還有久違一年多的妻子。只見張曉芹面容憔悴,比以前蒼老了很多,劉浩祥激動地把她們娘倆一起擁入了懷中。
一家三口終于團聚,但是事情的真相過后,整個屋子里沉默了下來。還是小雨打開了話匣子:“爸爸!媽媽已經不恨你啦。”劉浩祥一邊撫摸女兒的頭發,一邊冷靜地問妻子:“曉芹,你是來離婚的,還是跟我們團聚的?”此時此刻,張曉芹和劉浩祥的眼睛都是濕潤的,經過了這么一場風波,這對夫妻的心里都是波瀾起伏,不知該如何面對。小雨瞪大了眼睛,等待著媽媽的回答。“小雨,如果我跟你爸爸離婚,你愿意跟哪個?”終于,張曉芹說出了這句話。“我愿意跟你,媽媽!” 小雨響亮地回答。“為什么你要跟我呢?”張曉芹問道。“因為我是你生出來的,別人都有媽媽,我也要有。” 小雨用稚嫩的聲音回答。這下劉浩祥可急了,他問小雨:“難道別人就沒有爸爸嗎?”小雨一下子把爸爸媽媽的手拉在了一起,說:“別人都有爸爸媽媽,所以小雨也要有爸爸媽媽。”說著,她就哭了起來。
劉浩祥和張曉芹的手緊緊地握在一起,久久沒有分開。或許,此時此刻,張曉芹才明白,什么才是她生命里最珍貴的東西。丈夫和女兒用最寬闊的胸懷原諒了她,接納了她。如果不是至愛的親人,能做到這一點嗎?自己還有什么不滿足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