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61年，咸豐帝在承德行宮突然病逝，繼其位者是年僅6歲的載淳。咸豐臨終時將幼子托孤于載垣、肅順等八位顧命大臣；而與咸豐久有矛盾的恭親王奕，同權欲極重的慈禧太后聯(lián)合。于是，發(fā)生了“顧命”與“垂簾”的奪權斗爭，其情勢云譎波詭，驚人心魄。久控東南軍政大權的湘淮大將，也在緊張而詭秘地議謀此事，并謀劃讓曾國藩黃袍加身。

一

據(jù)稱，早在太平軍打到湖南時，左宗棠就有過與洪秀全聯(lián)合造反的行動。當時，左宗棠認為清廷忠奸不分，官場腐敗墮落，對洋人卑躬屈膝。民眾則因生活困苦，紛紛反抗。而自從滿人入主之后，一直對漢人防范壓迫。因此，他對清廷統(tǒng)治不滿，期望有個開明的漢族政府，來取代腐朽的滿族王朝。他甚至在太平軍圍困長沙時去見洪秀全，縱論“建國策略”，可洪秀全不聽，還想把他扣押起來，不得已，左宗棠乘著夜幕逃跑了。

后來，左宗棠雖然為湖南巡撫駱秉章當了六年幕僚，但他始終不安心。等湘軍崛起，他看到代表漢人和湖南的曾國藩很有希望，就為他籌餉、籌械，為湘軍的斗爭以及鎮(zhèn)壓太平軍出了大力氣。

1860年，英法聯(lián)軍兵進京師，咸豐皇帝逃往熱河，清廷政權危在旦夕。那些日子里，湘軍大員們也沒閑著，除去討論未來的作戰(zhàn)方案外，曾、左、胡（林翼）三人還曾做過一次密談，談論的內容便是擁兵自立。

當時的胡林翼最有與清廷分抗取代之想，但他自知才氣遠不如左宗棠，勢力則不如曾國藩，身體又十分虛弱，經(jīng)常咳血，難當大業(yè)。又深知曾國藩總以“衛(wèi)道”為標榜，不會冒篡位謀權的風險，因此便極力爭取左宗棠。他認為左宗棠是“當國最好人選”。后來，胡林翼還給郭嵩燾寫信說：“季公（左宗棠）得林翼與滌丈（曾國藩）左右輔翼，必成大功”。此時，曾、胡二人已是封疆大員，左宗棠僅僅是一個未補的“四品京堂”，這里卻說讓胡林翼本人和曾國藩“輔翼”左宗棠。言外之意再清楚不過，是說不久將來，讓曾、胡輔佐左宗棠，才能成就“大功”。

當時，清廷在英法聯(lián)軍的攻擊下，說不準什么時候就完蛋了。作為湘軍首領和大將，議論一下今后的形勢和湘軍集團的未來也屬正常。但是，曾國藩以“忠君衛(wèi)道”立命，并且行事謹慎。當時，他又是中心人物，責任更大。他雖然對清王朝也有看法，咸豐對他的刻薄寡恩，他也很是憤恨。但他做人的深沉、謹慎，讓他在表面上沒有接受左、胡的意見。

二

第二年（1861）秋，咸豐病死熱河行宮，以八大臣輔佐年僅6歲的載淳繼位這一消息震動了湘軍的上層人物。胡林翼先跑到曾國藩這里，告訴他顧命大臣正與慈禧太后尖銳爭斗，宮廷政變難免發(fā)生，亂子即將鬧起。曾國藩對此事雖已有耳聞，但仍聽得心驚肉跳，瞪著眼，不知所措。

胡林翼瞟了他一會兒，慢慢從懷中抽出一個信套，一面遞過去，一面說：“左季高（左宗棠）來了一封信，信上說，他日前游浮梁（江西繞州浮梁）神鼎山，得了一聯(lián)，寄來讓我交你一閱。”曾國藩打開信一看，上面寫著：神所依憑，將在得矣；鼎之輕重，似可問焉。

曾國藩看罷不覺脫口稱贊：“好副對仗工整的佳聯(lián)，妙極！”又搖頭咂舌念了一遍，頓時悟出了聯(lián)中暗藏的機鋒。心說：難道左宗棠要“問鼎”？左氏志向不小，才氣也大，但手里只有數(shù)千兵馬就想趁機黃袍加身奪帝位？他迅速轉念：這是讓我“問鼎”。于是，心里一陣發(fā)冷，沒說一句話。

胡林翼走后，曾國藩的愛將彭玉麟來見他。然而，讓曾國藩吃驚的是，這個謹言慎行的彭玉麟居然也說出一番石破天驚的話來。彭玉麟說：“舉目四顧，唯我湘軍有滅長毛，擎江山之大任，湘軍統(tǒng)帥正該是當然的一國之君。”“今東南無主，老師豈有意乎？”

彭玉麟的一番“勸諫”，讓曾國藩驚得呆住。左宗棠是個膽量沖破天的人，“問鼎輕重”在他嘴里說出不會令人太驚奇；胡林翼多年就有異心，曾國藩也有預見。但心細如絲、持身嚴謹?shù)呐碛聍胍沧屗敾实郏⒈硎驹笧橹皽富稹＿@雖讓曾國藩感動，但這種犯上作亂掉腦袋的事，他如何敢答應。曾國藩沒有回答，拿別的話岔開了事。彭玉麟何等精細之人，也不再重提。

才過幾天，武昌傳來胡林翼去世的噩耗。正當曾國藩哀哭胡林翼之時，湖南名士王闿運又來造訪。曾國藩未及起迎，即聞其朗朗之聲：“國家大亂在即，吾為大人送一良策！”王闿運繼續(xù)說：“皇太后想垂簾聽政，可歷史上凡是女人聽政，國家必然會大亂！”隨后，王闿運滔滔不絕，講了慈禧與恭親王聯(lián)盟，與顧命大臣爭斗之情形，他表明自己站在肅順一邊，并為曾國藩指路兩條：要么就擁湘軍重兵聲援八大臣；要么就在東南舉起大旗，為天下萬民做主。

王闿運說得口干舌燥，曾國藩卻很冷淡，他用手指頭醮著茶水，漫不經(jīng)心地在桌面上劃著，王闿運順著他的手指看去，竟是一連串的“狂妄，狂妄，狂妄……”王闿運看后不再說了，起身告辭而去。

曾國藩雖然對清廷的腐敗有看法，但他清楚，歷來謀反者的下場都很慘。因此，即使到太平軍覆滅，清廷迫他解散湘軍，他也無“問鼎”之想。

慈禧掌權后，大膽向漢人放權，湘軍大員升官加爵，“問鼎”之想也就自然消除了。

摘自《湖南騾子左宗棠》文/馬東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