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金盆祝壽宴
清朝乾隆六十年的端午節(jié),這天,皇城北京最負盛名的天然居酒樓,大堂里人頭攢動,歡聲笑語,幾十桌筵席桌桌爆滿。令人詫異的是,從衣著打扮來看,這些食客并非達官貴人、皇商闊佬,卻幾乎盡是平頭百姓,三教九流人士;而更令人驚詫的是,請客的主人竟是“天下賊王”霍三爺。
在江湖“綹子行”,也就是竊賊行當(dāng)中,提起霍三爺,可謂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霍三爺縱橫京師及順天府幾十年,專偷豪門貴宦錢財,而且得手之后,還在墻壁上蓋上“天下賊王”四個朱紅印戳,因此人稱“天下賊王”。官府豪門對霍三爺恨之入骨,派人抓捕追殺,卻連個人影兒也沒見到。
一個月前,一向神龍見首不見尾的霍三爺忽然在江湖上現(xiàn)身,并遍撒“英雄帖”,邀請京師及順天府的“綹子”同道,于端午節(jié)到天然居赴宴,一來是慶賀自己七十五歲大壽,其二是當(dāng)眾宣布他從此退出江湖,因此名曰“金盆壽宴”!
酒菜上齊之后,酒樓掌柜來到大堂,拱手發(fā)話,說霍三爺在樓上牡丹廳雅間設(shè)有專席,如果有自出道以來,從不曾“失風(fēng)”的同道,請“更上一層樓”,陪霍三爺喝上一杯!這下偌大廳堂安靜了下來。常言道:常在江湖漂,哪能不挨刀?不失風(fēng)的綹子可謂鳳毛麟角!大堂里不少綹子慚愧地低下了頭。就在這時,有四個漢子應(yīng)聲而起,跟在酒樓掌柜身后上了樓梯,大伙兒抬頭望去,只見這四人中,一個是土眉土眼的老農(nóng),一個是腰別量衣尺的裁縫,一個是不時抹臉捋須的戲子,走在最后的則是一個身著長衫、手搖折扇的白面書生。
乍一看,這四個人沒有一個像竊賊,但誰也想不到,他們不但是竊賊,而且是從未失過風(fēng)的盜竊高手。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四個人來到牡丹廳,只見一張堆滿山珍海味、琥珀玉液的大圓桌前,端坐著一位白眉長須的老人,他身板挺直、雙目炯炯,頗有幾分不怒自威的王者風(fēng)范。不用說,他就是“天下賊王”霍三爺。令人吃驚的是,霍三爺竟然身穿赭黃色團花龍袍,這種龍袍只有親王爺才能穿,普通人穿了便是殺頭之罪呀!這個霍三爺真是賊膽包天!
老農(nóng)、裁縫和戲子上前一步,跪倒在地,三叩六拜,向霍三爺行江湖晚輩之禮,然后各自報了名號:快鋤張、一把剪、百變神丑。霍三爺呵呵笑著將三人一一扶起道:“果然不出所料,能陪霍某喝杯壽酒的,也只有你們?nèi)肆耍?rdquo;三人便挨著霍三爺依次落座。那書生只向霍三爺拱了一下手,沉聲道:“堂兄好,本……本人這廂有禮了!”說罷,扇子一攏,便在霍三爺對面坐了下來。原來他是霍三爺?shù)淖约易迦耍莵頌榛羧隣斶^壽做陪客的。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酒宴氣氛一時有些沉悶,霍三爺捋捋長須道:“多謝諸位為霍某祝壽,只是酒宴不可不熱鬧。”說著,他像變戲法似的拿出一個比鼻煙壺大不了多少的細頸白玉酒壺來,酒壺的一側(cè)浮凸著“三杯美”三個大字,另一側(cè)只有一個鮮紅的“御”字,原來竟然是宮中的御酒!
霍三爺指著御酒對快鋤張等三人說:“如此佳釀,霍某豈敢獨享?愿與諸位分飲。若是猜拳行令、罰酒為樂,未免俗不可耐;若是聯(lián)詩斗句、勝者為飲,又怕咱們文才淺薄,大煞風(fēng)景。這樣吧,真人面前不說假話,各位都是咱們綹子行的高手,想請各位說一說自己出道以來最有趣的故事,尤其要說說自己從不失風(fēng)的原因,以助酒興。如何?”三人聽了,連聲道好。
霍三爺又望著對面的堂弟,話中有話地說:“十五弟,你是局外人,只管聽故事、品故事。若是你認(rèn)為誰的故事講得好,就給他斟上一杯御酒,如何?”書生也點了點頭。
2.農(nóng)夫快鋤張
緊挨著霍三爺?shù)目熹z張首先說道:“我是個肚子里擱不得事的急性子,我先說說我的故事,也算是拋磚引玉吧。”隨即他筷子一放,說了起來:
快鋤張家在京郊鄉(xiāng)下,因為他鋤地極快,所以人稱“快鋤張”。平常年景,他一家人苦死累活侍弄幾畝薄田,好歹還能落個肚兒圓;可最怕遇到旱澇災(zāi)害,那就要拄棍子外出討飯了。
三十年前的年關(guān),天降大雪,快鋤張妻兒老小饑寒交迫,連出門討飯都沒地方去。快鋤張一咬牙,拿起鋤頭,來到村前山路口的大樹后,做起了搶劫過路行人的強盜。沒一會兒,他看到一個背個布口袋的漢子走來。他見那漢子的布口袋鼓鼓的,又仗著自己有鋤頭,便從大樹后跳出來。畢竟他是第一次做強盜,硬著頭皮“嗨”一聲,自己不由兩腿直打顫顫。那漢子猛地聽了這聲咋呼,嚇了一跳,待他回過神來,只瞟了快鋤張一眼,又腳步停也沒停地直往前走。快鋤張拿著鋤頭往前追,可不知咋的,盡管他拼命狂追,那漢子卻不慌不忙地走著,兩人就差那么一鋤桿的距離,就是趕不上那漢子。不一會兒,快鋤張便累得氣喘吁吁,就在他自認(rèn)晦氣停住腳步時,不曾想從那漢子的布口袋里竟掉下一塊東西,他慌忙跑過去撿起一看,竟是一錠細絲紋銀。快鋤張大喜,心說:這下好了,一家人過年的吃喝穿戴可全都有著落了!
快鋤張覺得,頭一回做強盜就輕而易舉地得了一錠雪花銀,這比種莊稼強多了!第二天是大年三十,他忍不住又來到了三岔口。可這回運氣沒有昨天好,他在風(fēng)口里凍了半天,愣是不見一個人影兒。直到天快黑了,才看見一個白胡子老頭,弓著腰,背著一個布口袋,搖搖晃晃過來。
快鋤張一步從大樹后跳到路上,把鋤頭掄得高高的,大喝一聲:“此山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要想從此過,留下買路錢!”
他原以為那老頭聽見這一嗓子,一定嚇癱求饒,誰知老頭卻冷哼一聲:“還真有種了,你就來搶吧!”快鋤張被激怒了,鋤頭一橫,就向老頭腰間掃去。老頭稍稍一閃身,鋤頭掃了個空,快鋤張反被閃了個狗吃屎。快鋤張?zhí)ь^一看,頓時嚇得魂飛天外。只見那老頭腰也不彎了,白胡子也不見了,原來還是昨天那漢子!
快鋤張知道遇到了高人,趕忙跪下,邊叩頭求饒,邊把家中窘境一五一十說了。漢子把他拽起來,拍拍肩上的口袋說:“實不相瞞,你是個強盜,我是個翻高墻的綹子賊,咱是一家子啊!我看吶,做強盜風(fēng)險大,遠不如做竊賊輕松。愿不愿意跟著我干?”
快鋤張一聽,連連點頭說:“愿意,愿意。”
漢子說:“離此二十里柳家堡的大戶柳員外今天娶媳婦,那媳婦的娘家也是個門當(dāng)戶對的大戶,箱箱籠籠的陪嫁極多,其中有個存放一年四季衣物的大方柜,聽說用了工匠一千個工才做成,因此叫做‘千日柜’。現(xiàn)在我們趕過去,來個渾水摸魚,偷他千日柜里的衣物,順便我也教你兩招。”
于是,快鋤張跟著漢子翻山越嶺,奔到柳家堡時正是掌燈時分。漢子一提氣,身子就輕飄飄地飄到了柳大戶的高墻上,而快鋤張手腳并用,連爬幾次也沒爬上墻。漢子見了一笑,又躍下墻,拿過快鋤張手中的鋤頭,教了他一個跳墻法:讓他退后十幾步,向前猛跑,在離高墻只有兩三尺時,撐起鋤桿,借助鋤桿之力,聳身一躍,登墻而上。快鋤張咬緊牙關(guān),如法一試,“唿”地一下子還真的讓他躍上了高墻。
翻過高墻后,快鋤張放好鋤頭,亦步亦趨地跟在漢子身后,隱在墻角黑影里,只見柳家大院高朋滿座,酒席擺了一桌又一桌。突然,漢子一扯他的手,將他從黑影里拽了出來!嚇得快鋤張差點兒叫出聲來,而漢子卻鎮(zhèn)靜自若,扯著他來到酒桌前,找了個空座坐下來,掂起筷子又吃又喝。驚奇的是柳家奴仆們對他倆客氣得很,還不時給他倆篩酒添菜,原來是把他倆當(dāng)作賀喜的賓朋了!等到酒足飯飽,賓朋們陸續(xù)告辭時,漢子一扯快鋤張,又隱到了黑影之中。待柳家仆人收拾好杯盞碗筷,已是半夜三更,他們打著呵欠回房熄燈歇息去了,此刻只有廚房還亮著燈。漢子扯了快鋤張來到廚房窗下,見幾個廚娘還在洗盤子,邊洗邊扯新娘子的事,扯著扯著便扯到了嫁妝上,說那些嫁妝全在東廂拐角房里堆著,還沒來得及收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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