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病拿藥(1)

我媽不知從哪朝哪國學得一手“穴位敲擊大法”，便不得消閑，最后，連我爸都信服了。兩人常以此相互敲打健身。按說，這是好事。要命的是，爸媽不“安分”。

我媽知道我是直筒子火爆脾氣，點火就著，她就迂回著找我媳婦。自古媳婦婆婆都是兩姓人家，面和心不合。我媽偷偷的送書給媳婦，并耐心地教她這穴哪穴的，這穴敲擊一百下治什么病，哪穴敲擊二百下治什么病，只要對著穴位天天敲打，包治百病。媳婦當面含笑應承下來，我媽一走，書就扔得不見影子了，沒有她的事。

那天，我的身體又開始疼痛難忍，拿不準是腹腔還是后背脊梁骨，我突然想起我媽的敲打法，對媳婦說：“來來來，你使勁敲打我的后背。把你平常日對我的怨對我的恨都使出來，怎么解氣怎么來，只要用力就行。”媳婦可能一想也對，卯足了勁兒敲了兩下，再就撒手不干了。不是她心疼我，是震得她手疼，男人的皮肉都比女人的骨頭硬，她敲不動。

沒辦法，我只有吃藥。我媽知道了，幾番過來要為我施展“敲擊大法”，說：“胃病不能老吃藥。兒郎，我給你敲敲肚子就好了。”我嫌我媽“過于幼稚”，心里正煩呢，便沒好氣地說：“它能這么簡單嗎？！如果都這樣的話，醫院還養那么多的醫生弄那么多的設備干嘛？不都上您這來看病啦？”我的話重，噎得我媽半天沒有話。不知什么時候，沒看見人就走了。

我媽再也不在我面前講這些了，落得我兩耳清凈。沒想到，不幾天媳婦受不了了，她抱怨說，我媽來了就教她胃不好要敲打什么地方，每個穴位要敲打半個多小時，簡直受不了了。我有些后悔，那天話不該說得那么重。孩子都是媽的心頭肉，咬咬那個指頭都疼。我媽是為我好，媳婦是外人，她哪能理解母親對兒子的一顆殷殷之心。婆婆依靠媳婦，靠來靠去還不得兩手抓空。還有些話我不能跟我媽明講，我和媳婦已經不常同床共眠了，媳婦上哪去能為我悉心按摩敲打，有時間還不夠她看電視上那些愛得死去活來的帥哥，哪有心思拴在臉上褶子縱橫的老哥身上。考慮來考慮去，我決定“好好”和父母說道說道。

有一天，我看我媽我爸都在，便和顏悅色地“講經傳法”給他們，說：“這穴位呢，從武學和中醫針灸的角度來看，都是個好東西。經常敲打，可能有怯病延年、健康長壽的功能吧，但沒聽說還能有治腸胃病的功能。你們在自家講講還可以，千萬不要在人前人后亂講，免得讓人笑話。”我自詡略懂武學。雖然從來沒讀過什么武林秘笈，但從武俠小說和生理衛生得來的知識，便武斷地推出穴位的功能大體是這樣的，小說和中醫都把穴位的功能無限度地神化了，人人大師祖傳，天花亂墜，莫名其妙。最后我著重強調說：“你們老年人的事情，我們年輕人不干涉。但你們也不能把老年人的事情拿到年輕人中去，年輕人他有幾個感興趣的？這個一定要記好！”

為了治病吃藥，辣的涼的白酒啤酒水果飲料茶全忌口，清規戒律都受，唯獨飯還是要吃的，不吃飯就有生命之虞了。終于好了，終于停藥了，讓我高興得很。過不幾天，有客人來，挽留至飯館，遂開懷大嚼特嚼，什么涼的辣的這杯那杯茶飲統統來者不拒。結果呢，第二天吃不住勁啦，放閘大泄。這一泄一發不可收拾，連著幾天腸鳴拉稀。媳婦去附近的小門診拿藥，開了中成藥黃連素片、腹可安片什么的，吃了兩天仍不見效，怕有潰堤的危險。我和媳婦過去咨詢了一下，開門診的小娘們說：“大哥主要是脾胃虛弱，氣血不調，一時半歇不好調理......”聽她的那套中醫理論，就差給我加個月經不調之類的了。她還在那里大放厥詞，說：“大哥這人看似挺健壯的，其實挺崩潰的....”我實在聽不下去了，連忙對媳婦說：“咱走吧。”我在心里直罵她：“操尼瑪的，我算讓你瞧扁了，還崩潰呢，我還腐朽了呢。我好端端的一個人兒教你說的不行了。”

回家我就琢磨，按說我用不著興師動眾的，可我不能在這小門診做替代試驗品，貽誤時機就晚了，趕明兒貴賤還是到大醫院拿點藥去。傍晚，我爸我媽過來，聞知我又鬧肚子了，我爸上來便要給我按肚子，我臉一扳，拉耷下一張驢臉，連連說：“不用，不用！誰用得著你們。”我爸火了，罵我說：“你個犟孫！按按它就好了，不比你整天吃藥強！”我脖子擰了幾道彎就是不讓他動手，沒辦法我爸只好悻悻退下。我媽又上來勸導我說：“兒郎，你是不是不好意思？你不用不好意思。我給你按按？”話未說完，我媽就脫下外罩，在自己身上比比劃劃著說：“你看，就按肚臍眼以下，這是什么穴，那是什么穴，專管拉肚子的.....”我不耐煩地推辭說：“好啦！好啦！你看你們，成天過來像傳道似的，我不用你們。”我媳婦在一旁添油加醋，告狀似的指著我對我爸我媽說：“不用管他，就給他按！省得他成天不聽話。”我靈機一動，對我媽說：“媽，要不這樣，你先教給我媳婦，晚上睡覺的時候再讓她給我按，這樣成吧？”我媽掉過頭就找我媳婦，我媳婦此時笑彎了腰，捂著嘴巴笑個不停，一聽此話連忙搖頭，對我媽說：“就教給他，就教給他！”惹得大家又笑作一團。

第二天早上“跑坑”完畢，我早早就去醫院門診。接診的是X主任。X主任很和藹，對每個患者都面帶笑容。輪到我了，我說明了病情，X主任要我去弄點糞便化驗，我堅持說沒有了，張主任這才說：“要不我給你開點‘好藥’。”我心存感激，很有禮貌地千恩萬謝從內科門診出來，掏錢拿藥，兩盒頭孢，一盒蒙脫石散，一百一。記得當時我邊走路邊看頭孢的說明書，心里說：“這藥真好，什么病都能治，還能治性病淋病，真是‘好藥’。”回家我媳婦可就不樂意了，一方面她嫌這藥太貴，治個腸炎還用得著這么貴的藥？另一方面，抗生素之類的消炎藥都不提倡拿好的，可能是怕吃好的消炎藥萬一以后再吃普通的消炎藥不起作用就麻煩了。我媳婦嘟嘟囔囔的說：“開這樣貴的藥又是為了提成.....”我這才有所醒悟，起先我還以為“好藥”就是質量好、見效快的藥，沒想到“好藥”也可以理解為價格高的貴藥，價格高醫生的提成就高，難道還有這方面的貓膩？咱總不愿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這些都是我們的主觀臆測，誰又沒有真正見到，不作數的。不過，一百一拿點拉肚子藥，的確貴點。

中午吃飯的時候，我剛放下碗筷，電話就響了，媳婦一看，發牢騷說：“又是你媽的電話！一天打多少個電話來多少趟！”接住電話，我爸媽正在門外。媳婦嘴里嚼著飯團，指手畫腳讓我下去開門，她還沒吃飽。我耍賴說：“不管。公婆來了都是媳婦負責去開門，你去。”沒辦法，她下去了。不一會的功夫，我聽關門的聲音，從窗子往外一看，我爸和我媽撤了。我堵住媳婦，問她說：“我爸我媽走啦？”她故意氣我，說：“讓我攆走啦。煩人！”“到底怎么回事，你說實話。要不我就不讓你走！”看真的走不脫，她才笑著說：“來問你的肚子好了沒有。上午你媽來了一趟。”停了一會，她才笑嘻嘻地說：“你爸媽在家都商議好了，今天再不好，你媽要你爸上來逮住你，你媽要親自給你按摩！我說好啦，你爸媽才肯走。”媽呀，差點逃脫不了了，幸虧肚子好了，要不我媽要親自上陣啦。媳婦上來愛說話了，她繼續說：“上次你爸要給你按摩，就是兩人在家里商議好的。你媽做你爸的思想工作，說：‘老的（我媽稱呼我爸），兒郎病了到了最后還是咱倆操心，咱不管沒人管，你去給他按按！’你爸同意啦，呵呵......”

我說呀，我爸怎么非要給我按肚子，原來是背后受我媽的指使。唉，如今這社會，到處都是“坑爹”的，就是沒聽說“爹坑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