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剛搬進新家,女兒就像發現新大陸一樣,驚奇地告訴我:“爸爸,我看見墻壁上有個手指頭。”
我不相信有這種怪事,趕緊跟女兒進房去看,女兒指給我看的,卻是一枚指紋。這枚指紋印在白茫茫的墻壁上,就像一片樹葉飄在大海上,很不起眼,難為女兒竟發現了它。
女兒問這枚指紋是誰留下的,我說肯定是粉刷墻壁的工人。女兒又問墻壁是誰粉刷的。前幾天幫我家粉刷墻壁的那個工人,現在正在給旁邊的樓房粉刷墻壁,從我家的窗口就能看見,于是我把那個人指給女兒看。那個工人長得五大三粗。女兒不信這種粗手粗腳的人,能粉刷出這么光滑的墻壁,我說:“不信你自己去看看。”
看過那個工人粉刷墻壁后,女兒回來興奮地說:“爸爸,那個叔叔粉刷的墻壁,真的又光又滑。”我趁機教育女兒:“鄉下也有許多能人,人不可貌相,不要小看他們。”女兒很認真地點頭說:“知道了。”
此后,女兒經常去看那個民工干活。有一天,她跟我說,天這么冷,刷墻的叔叔還躺在地上睡覺,又沒有被子蓋。女兒要我幫那個民工買被子,我哭笑不得地說:“爸爸不是開救濟站的,哪有這種閑錢?”女兒不管那么多,她就是要我買,還振振有詞地說:“他幫我們刷過墻。”
我拗不過女兒,就挑了一件舊大衣,讓女兒拿去給那個民工當被子蓋。女兒卻說這件大衣太薄了,一點不暖,她要拿我的羽絨服。我生氣地說:“這件羽絨服我還要穿的,怎么能送人?”女兒扭著身子說:“你以前就送過一件這樣的衣服給舅舅,為什么不能送給刷墻的叔叔?你叫我不要小看他,自己卻小看人家。”說著說著,女兒就抹起眼淚來。
我看見女兒悲傷的樣子,心就軟了,只好將羽絨服給了她。女兒破涕為笑,抱著羽絨服高高興興地走了。
送完羽絨服,女兒又要買書包。我說:“你的書包還是新的,不用買。”女兒說:“刷墻的叔叔有個兒子叫阿寶,他沒有書包,我想送個書包給他。”女兒又使起了磨功,不達目的誓不罷休。我見一個書包值不了多少錢,就答應了女兒,但還是警告說:“這是最后一次,不能再送東西給他了。”
送了書包后,女兒果然沒有再替那個民工向我要東西。我以為從此跟那個民工沒有聯系了,不料,快過年時,他卻登門來拜訪我。我才知道他叫黃文武,家在江西,離這里很遠。
黃文武是來還羽絨服和書包的,他有點惶恐地說:“衣服我當被子蓋過一次,書包從沒動過,你看弄臟沒有?”我說:“衣服和書包都是送給你的,不用還了。”黃文武正色說:“我再窮,也不能貪這種便宜。”
其實我也舍不得把羽絨服送給他,就把書包拿起來,放到他懷里說:“這個書包是我女兒送給你兒子的,你一定要收下。”黃文武想了想說:“那就謝謝你和你女兒了。”他把書包挎到肩上,像個孩子似的笑了。
黃文武抬頭望望墻壁,小聲問:“聽你女兒說,你們家的墻上有我的指紋,我能看看嗎?”我說:“當然可以。”就把他帶進了女兒的房間。
當我把墻上的指紋指給黃文武看時,才發現,女兒在墻上貼了幾朵小紅花,把那枚指紋圍起來了。黃文武輕輕地撫摸小紅花,摸了一朵,再摸一朵,他很激動,粗壯的手指微微顫抖。摸了小紅花,他才探頭看墻上的指紋,一邊看,一邊伸出手來對比,很認真地說:“這應該是我左拇指的指紋,對,就是左拇指的。你看這紋路,一圈一圈圓圓的,跟手指上的一模一樣。嘿,我怎么會留一個指紋在墻上的?真有意思。”
看過墻上的指紋后,黃文武心滿意足地告辭了。出門時,他問我:“在墻上留一個指紋,你們不介意吧?”我說:“沒問題,畫家畫完畫后,都在畫上蓋章,你刷完墻壁后,留一個指紋,就像在自己的作品上蓋章一樣。”
我是信口開河,黃文武卻聽得兩眼放光:“你說得太好了!以后我每刷完一面墻壁,就留一個指紋。”
第二天,黃文武就回老家過年了。我以為過完年,他還會來的,可當那些民工重新開工的時候,卻不見黃文武的身影。民工們說他去了另一個建筑隊。
也許,黃文武正在別的城市粉刷墻壁呢,他一定在墻壁上留下一個又一個指紋。但愿別人住進新房后,也像我的女兒一樣,發現墻上的指紋,并用小紅花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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