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朝雍正年間,江南某縣童疃村里,有位三十多歲的莊稼漢,名叫童河波,靠耕種家中的幾畝薄田清苦度日。
這天,童河波去山中打柴,忽然看見一位男子躺在路邊,雙目緊閉,顯然已經暈了過去,他連忙將那位男子背回了家中。
童河波請來郎中診治了一番,那男子醒了過來,告訴童河波說,他叫周家成,是一位客商,家住廬州城。六天前,他來到涇縣收購了一批山貨,今日他讓伙計們留在縣城里的悅來客棧,自己獨自一人騎著馬去城外觀賞景色,準備明日一早便動身趕回廬州。出城之后,他來到了童疃村一帶的山中,正入神地欣賞著美妙的景色,一不留神竟然從馬背上摔了下來,暈了過去,幸虧被童河波搭救。
周家成在童家待了十多天,養好了傷。這天,他準備回到悅來客棧與伙計們會合,把貨物運回廬州城。離開童家之前,周家成掏出一張銀票塞到童河波的手中,勸說童河波拿那張銀票做本錢,做點生意,讓童家的日子紅火起來。童河波卻說,他只知道耕田、砍柴,哪里會做什么生意。周家成想了想,道:“這樣吧,你只管收購山貨,每月初九把山貨運到悅來客棧,而我每月初九都會趕到悅來客棧與你相見,買下那些山貨。”
轉眼到了下個月的初九,童河波在村里雇了人,趕著馬車,將收購來的山貨運到了悅來客棧,周家成果然早已等在了那里。這筆生意做下來,童河波高興得咧開了嘴,把賺來的銀子數了一遍又一遍。
從此,每月的初九,童河波都要去一趟悅來客棧兩年下來,他成了童疃村一帶有名的富戶。
童疃村向西三里開外有一個鎮子,鎮上有一座戲園子,常有戲班在那里唱戲。童河波非常喜歡看戲,以前由于他囊中羞澀,雖然戲癮難耐,但他一年難得進幾回戲園子。腰包鼓了之后,他成了戲園子里的常客,并且總是包下最前排的一張桌子,一邊嗑著瓜子、品著香茶,一邊津津有味地看戲。
包下戲園子里的桌子看戲的都是出得起價錢的當地的富戶,一般的百姓都是花幾枚銅錢坐在后頭的長條凳上看戲。以前,童河波對那些坐在桌子邊看戲的富戶羨慕得不得了,如今,那種酸溜溜的感覺一去不復返,因為他已經與那些富戶平起平坐。
在看戲的空隙里,那些富戶經常旁若無人地聊天。童河波也想同他們聊天,但富戶們都懶得搭理他,他感到很不解:“以前我只能坐在后面的長條凳上看戲,你們不搭理我也就罷了;如今,我也包桌子看戲,與你們平起平坐了,你們怎么還不愿意搭理我呢?”
這天,童河波早早來到戲園子里,戲還沒有開場,富戶們聊得熱火朝天,他忍不住上前套近乎,可富戶們仍對他不理不睬。童河波正覺得尷尬,忽聽一位富戶沖著另一位富戶說道:“這土包子,每次到戲園子里看戲,來回都靠自己的雙腿行路,真是土得掉渣!”
童河波知道,那富戶口中的“土包子”,說的正是他童河波,他很疑惑:“行路不靠自己的雙腿靠什么?這與是不是土包子有什么關系?”
因為心中有疑惑,所以這場戲童河波看得很是索然無味。戲散場了,他無精打采地走出戲園子的大門,眼前的一幕場景讓他豁然開朗。
只見富戶們紛紛上了轎子,讓轎夫們抬著,悠哉悠哉地上了路,比起那些憑著自己的雙腿趕路的百姓來,說有多風光就有多風光!童河波明白了:富戶們之所以不愿意搭理他,之所以說他是“土包子”,那是因為他沒有轎子,與一般的百姓毫無區別!
童河波趕回家中,對老婆說以后他要坐著轎子去看戲。童妻奇怪道:“咱們家距離戲園子只不過三里多的路程,用得著坐轎子嗎?”
童河波把自己被富戶說成“土包子”一事說給老婆聽了。童妻樂了,連聲勸說他不必講究那個排場,可他哪里聽得進去?
童河波請來工匠為自己做了一頂漂漂亮亮的轎子。轎子有了,接下來該雇轎夫了。轎夫應該隨叫隨到,因此,應該在本村雇才行。可他跑遍了全村,竟沒有一位年輕人愿意做他的轎夫,而其中的原因他也心知肚明:多年來,那些年輕人都與他相處得很隨意,平日里很多人與他稱兄道弟,他們哪里愿意抬著他進進出出、做那低人一等的轎夫。
童河波垂頭喪氣地回到了家中,童妻沒好氣道:“既然年輕人不愿意做你的轎夫,你何不雇年紀大的?”
童河波不但沒有聽出老婆的取笑之意,反而受到了啟發:“是呀,年輕人不愿意做我的轎夫,我何不雇年紀大的?就拿五十多歲的臘生來說吧,他的兒子要娶媳婦,手頭缺錢,他一定愿意當我的轎夫,還有”
當天,童河波便把他想雇轎夫的想法說給臘生聽了,臘生氣憤得差點蹦了起來。童河波連忙提醒臘生說,他的兒子要娶媳婦,缺錢花,而抬轎子可以掙到不少的工錢。臘生大口大口地喘了一陣子粗氣,終于點了點頭童河波如法炮制,在村里又雇了三個五十多歲的轎夫。
第二天,童河波又去戲園子里看戲,他早早坐進轎子,讓臘生等四個轎夫抬著他來到了戲園子大門外。童河波剛一下轎子,富戶們都吃驚地瞪大了眼睛,像是不認識他似的。進了戲園子,富戶們主動同他聊了起來,他不由得心花怒放:富戶們終于不再小瞧我了!從此,每當外出,他都坐轎子。
這天,又到了初九,童河波雇人趕著馬車,而他則坐進轎子來到了悅來客棧。
周家成早就等在客棧里。買賣做完后,童河波讓人趕著馬車先行回童疃村,只留下那頂轎子和四位轎夫,他要痛痛快快地與周家成喝頓酒。
工夫不大,酒菜上了桌,周家成邀請四位轎夫一同入席,童河波卻死活不愿意,只讓客棧里的伙計將四位轎夫領入隔壁的一個小房間,上了幾樣簡單的飯菜和一壺劣酒。
酒至半酣,周家成端著酒杯去給四位轎夫敬酒。半炷香的工夫過后,他才回到了童河波的面前,道:“河波,你那轎子坐不得啊!”
童河波不解道:“咋坐不得?”
周家成接著道:“那四位轎夫唉,你怎么能坐他們抬的轎子呢?你才三十來歲,他們已經五十多歲了,而且唉!”
童河波不以為然:“他們四人的年紀確實比我大了許多,但他們手頭缺錢,想掙工錢,所以做了我的轎夫,這轎子我咋坐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