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一家人出現在門口的時候，老人正端坐在椅子上往窗外看，調皮的孫女躡手躡腳地來到老人身后。

“奶奶——”

出人意料，老人沒有任何反應，只是依然靜靜地看著窗外。女孩好奇地順著老人的目光朝外看。窗外，除了天空，一無所有。

“奶奶。”

孫女又叫，同時拿自己的小手在老人眼前晃動。老人這才動了動眼珠，回過神來。“你們是？”老人看著眼前這兩大一小三個人疑惑著問。

“媽，你怎么了媽？”兒子忙繞到老人身前蹲下來，他說：“我是你兒子呀，你怎么了？”

“兒子？”老人的嘴里嘟囔一句，于是想起什么似的說，“別逗了，我兒子都失蹤多少年了，你這是從何說起呀？再說了，我難道還能不認識自己的兒子？”

“媽，媽！”

“奶奶，奶奶！”

眼前的女人和女孩有些焦急地喊。

“你們大概認錯人了吧，敬老院里常有這樣的事兒，你們還是到別的房間找找吧，我這兒正看云彩呢。”

這時自稱兒子的人再也坐不住了，他飛快地沖出房間。不一會兒，一個穿白大褂的人跟他一起進來。那人邊走邊說：“她這種情況有一段時間了，記得半年前我們曾在電話里聊過，你當時說忙……”

“阿婆，知道我是誰嗎？”

“知道，你是王醫生。”

“呵呵，阿婆，我給您說哈，這是您兒子，這個是您媳婦，這個是您孫女。”醫生介紹客人似的介紹了一遍。

老人笑了，她說：“小王，原來你也會開玩笑呀。”老人說完就不再理他們了，再次專心致志地看向窗外。

“小腦萎縮的老人都這樣，而且可能還會越來越嚴重，這方面你們要有心理準備。”醫生說。

“難道沒有別的辦法？”

“也許你們常來看看，多和老人交流交流，聊聊她為你們做過的一些印象深刻的事兒，說不定對喚回她的記憶會有些幫助。”醫生說。

“媽，您還記得您額頭上的這個疤嗎？”男人舉起手撫摸老人額上的疤痕，“那一年下大雪，那雪齊腰深，您背著我去看病，結果滑倒了，正巧撞在了電線桿上，您這傷疤就是那時候留下的。”

老人搖頭。

“媽，您還記得我懷婷婷那年嗎，您大冬天的趴在冰面上給我捉魚，結果魚捉到了，您自己卻凍得站不起來了。喏，您這風濕就是那時候得的。”

老人搖頭。

“奶奶，您還記得我生日嗎，您每年都給我煮雞蛋的，每年都煮。有一次，您把雞蛋送到學校，結果自己差一點被卡車撞了……”

老人依然搖頭。

一家人輪番上陣說得口干舌燥，卻絲毫沒有喚醒老人的記憶，他們用求助的眼光看著醫生。醫生說，要不你們說說，你們為她做過的一些令她印象深刻的事兒。

男人一家面面相覷。良久，什么也沒有想出來。

有了！男人忽然有了主意，他讓妻女待在這里，自己開車走了。半個多小時后，他取來了一張小時候的全家福。

他俯在一臉茫然的老人跟前，手指著鏡框里黑白照片的三口之家說，媽，喏，這是您，這是我父親，這個小家伙就是我，您仔細看看。

這一次，老人的眼睛不像先前那般冷淡了，只見她緩緩伸出手去，把鏡框放在膝上仔細端詳。

她看看鏡框，又看看眼前的這個男人；她看看眼前的這個男人，又回頭看看鏡框。漸漸地，老人的目光柔和起來了。

在場的人都發現老人的眼眶里開始有淚水積聚，嘴角不停地抽動。

突然，老人的情緒失控了，她哇一聲將眼前的男人摟在懷里，孩子般地哭起來。她邊哭邊用拳頭無力地捶打男人的后背，她說：“死鬼呀，我對不起你呀，我把咱們的孩子給弄丟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