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待幸福有一種類型,是黃連團子型。朋友們一定會說,誰沒事把黃連包進團子里啊?
說得對。世上并沒有一種食品叫做黃連團子,不過可有一種享受幸福的方式,叫做黃連團子型。
它指的是有些人把目前的生活過得十分清苦,總想以后再來享受,他們日復一日地勞作,忍受萬千辛苦,任勞任怨,把每一分錢都積攢起來,不敢有絲毫的放松。他們終年忙碌奔波,犧牲眼前的幸福,圖的就是將來有一天,自己可以從容地享受幸福。
也許有人要說,這樣也不錯啊,等到把黃連吃完了,不就苦盡甘來了嗎?理論上可以這樣說,那些持有黃連團子型幸福觀的人,心里也是這樣想的。殊不知,這黃連乃寒苦之藥,長久地沉浸其中吞咽入腸,長期的奔忙勞累,人就受了內傷,早已麻痹了感知幸福的神經和能力,很多人根本就沒有等到享受幸福的那一天,就積勞成疾撒手人寰。他們一直在預約幸福,卻難得真正地享受幸福,實際上等于消滅了幸福。
這類人多半熱衷于攢錢,從來不知道享受,認為人生就應該是受苦,享受就是大逆不道。到老了,沒有牙,吃也吃不動,喝也喝不下;要想出去旅游,四肢俱軟,已經沒有那個體力了。他一生還有很多愿望沒有實現,就無聲無息地駕鶴西行了。
這種幸福觀,在貧苦的中國底層百姓中比較流行,應該說,這種吃苦耐勞未雨綢繆總是生活在不安全狀態的幸福觀,在很長一段時間內,是因為物質生活條件的低下和社會的不安全感所導致,有它滋生的土壤和一定的合理性。不過斗轉星移,目前我們已經從溫飽進入到小康社會,一味地把幸福推到遙遠的將來,這是值得商榷和需要改變的方式。
很多人想要孝敬自己的父母,也總是把時間推到遙遠的將來,總覺得自己還有一個又一個目標沒有完成,等到有了更寬裕的時間和更多的財力,再來孝敬不晚。漢代韓嬰所著《韓詩外傳》講了這樣一個故事:皋魚周游列國去尋師訪友,故此很少留在家里侍奉父母。豈料父母相繼去世,皋魚驚覺從此不能再盡孝道,深悔父母在世時未能好好侍床,現在已追悔莫及了。這正是“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
為什么“親不待”了?因為他們已經走了。大家常說“我父母一天好日子也沒有過上”,指的就是這種遺憾。
吳敬梓的《儒林外史》中也有這樣一個故事。
嚴監生病危時,把手從被單里拿出來,伸著兩個指頭。大侄子走上前來問道:“二叔,你莫不是還有兩個親人不曾見面?”他就把頭搖了兩三搖。二侄子走上前來問道:“二叔,莫不是還有兩筆銀子在哪里,不曾吩咐明白?”他兩眼睜得滴溜圓,把頭又狠狠搖了幾搖,越發搖得緊了。奶媽抱著哥子插口道:“老爺想是因兩位舅爺不在跟前,故此記念。”他聽了這話,把眼閉著搖頭,那手只是指著不動。
老婆趙氏慌忙揩揩眼淚,走近上前道:“爺,別人都說的不相干,只有我能知道你的心事。你是為那燈盞里點的是兩莖燈草不放心,恐費了油。我如今挑掉一莖就是了。”說罷,忙走去挑掉一莖。眾人看嚴監生時,他點一點頭把手垂下,登時就沒了氣。
嚴監生在當地絕對算是大戶人家。如此的大地主,卻還是精打細算事必躬親。他生病在床后,家人勸他進補,他卻舍不得銀子吃人參,直到臨死,還在為兩根燈草死不瞑目。這種幸福觀,實在值得推敲。
留一點時間給自己,留一點當下的幸福給自己。不要喪失了對過程的幸福感。幸福并不是爬到了山頂的那一刻,而是貫穿在攀登的全過程。不要給幸福開一張渺茫的支票,而且不肯簽上自己的名字。這樣的幸福支票,就是一個黃連粉制作的菜團子,你始終無法抵達香甜的核心,就算真的吃到了內核,才發現那內核不論原本多么香甜,在苦不堪言的大寒之藥浸泡下,早已失了原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