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元能買來我老爸快樂、身心健康,6元能買來我老媽不再嘮叨、全家和睦,你說是虧還是賺?
近年來,只要是白天往老家重慶打電話,接電話的總是母親。只要我問起父親:“又釣魚去了嗎?”母親的抱怨總是像河水一般滔滔不絕。
自從父親迷上了釣魚,白天家里多半見不著他的人影,晚上他回來時總是一身臟一身汗,一番洗理之后,人就困得坐在沙發上也能睡著。我母親每每心疼得直數落:“看你,老了老了,倒成了老頑童!”
前不久我因公出差,順路可以回家一趟。啟程前,我給父母買了各種吃的穿的,想了想,又買了一件自行車雨披給父親捎上。重慶是山城,沒有自行車,很少見到這東西。我特地挑了一件色彩艷麗的,想象著父親披上這大黃警告色的雨披在江邊垂釣,一定更像現代派的“蓑笠翁”。
父親果然沒在家里呆著。母親驚喜地迎接我,一個勁兒地問我累不累、餓不餓,又問:“要不我給你煮一碗魚湯吧?”說著拿來一個桶,讓我看里面的魚,“你爸昨天釣的!”
我到處轉悠,四下看了看,只見廚房內、陽臺上、衛生間里到處養著魚,只差沒把坐式馬桶堵上養魚了。打開冰箱,更讓人嚇一大跳:黑壓壓的簡直像一座袖珍型的冰凍魚庫。母親哭笑不得地說:“你看,你爸釣魚鬧得現在家里沒人吃魚了,個個聞到魚腥味就望風而逃。最好笑的是,左鄰右舍見你爸一顛一顛地走去,知道他又送魚去,都趕快躲開他。鄰居只要把魚收下,你爸一準連聲道謝!”
母親給我煮的鯽魚奶湯十分鮮美。我正喝著,小侄女放學回家來了。小侄女見我在喝魚湯,竟然吃驚地問:“姑姑,你怎么吃魚?”她這話怎么問的?難道在小小的她的心目中,吃魚等于是沒開化的食人生番?我明顯感覺到:圍繞父親酷愛釣魚,家里已經鬧出不少笑話。
吃過晚飯,父親還沒有回來。我便走出門去,一半是散步,一半是為了接父親。我邊走邊想,父親啊父親,你迷上釣魚也沒什么不好的,但弄得魚滿為患、全家人神經兮兮的、小孩子連常識都顛倒了,那就太過分了吧?這樣想著,我真有點后悔買雨披給父親當禮物。
天已經完全黑下來,父親終于身背魚竿、手提魚簍全副武裝出現在街頭。見了我,他喜出望外,還沒說上兩句話,便樂哈哈地讓我看他的收獲:“你看那條紅嘴鯉多漂亮!我說是好兆頭呢,原來是兆你回來。”見父親又是高興又是滿足的神情,我的想法又忽地轉變了,決定不對父親釣魚說一個“不”字。
一起走回家,我發現父親雖然曬黑了、略瘦了,但精神矍鑠,腰板硬朗。
回到家,我高高興興地把大黃雨披送給父親。父親接過去欣賞半天,對我母親炫耀道:“我釣魚,你們都說我。看,還是女兒貼心!”母親撇撇嘴,沒說什么。我想,要把這事處理得父母都滿意,還真得再想點法子。
第二天,我陪母親到農貿市場買菜。突然,一個三十來歲的男子盯著我說:“哎喲,你不是虹姐嗎?”我仔細一看,認出他是我中學時代最好的女友的弟弟。那時他像小尾巴一樣跟在我和他姐身后,現在他已經是大市場的管理人員了。我驚喜地叫了聲“小弟”。看著他佩帶的市場管理人員的藍色胸卡,我突然靈光一閃,趕緊讓母親先去殺雞,說我要和小弟閑話幾句。
母親走開后,我讓小弟幫忙介紹一個固定的魚販子。小弟一口答應:“虹姐,你要買魚?那簡單,我保證你買到最新鮮的……”我連忙說:“不是,不是。虹姐不是要買魚,而是要賣魚。”小弟傻傻地看著我。我便如此這般、這般如此地給他解釋了半天。小弟終于聽明白了。
父親聽了,高興得笑起來:“真的?他肯收我的魚嗎?”
“當然是真的。”我說,“一切我都聯系好了。”
我喉頭噎了一下,趕緊找詞:“人家圖你的魚是野外河里釣來的,和網箱里用飼料養的不同。有一些買主專門要買野魚呢!”
父親聽了覺得有道理,驕傲地說:“當然,野魚的味道要好得多。”母親伸出指頭往他頭上戳了一下:“還是我女兒能干,給你解決了難題!以后你就釣吧。”
其實小弟知道,我和攤主達成的協議是:他以每公斤6元的價格回收我老爸釣的魚,但按每公斤12元付錢給我老爸,回頭小弟再把6元差價補給他。
小弟用什么錢補給攤主呢?當然是我把一個銀行卡給了小弟,說上面有幾百元,回成都以后還會不時記著往卡里存錢。小弟說:“虹姐,你做的是哪門子虧本買賣啊?每公斤魚你倒貼6元,世上哪有這種糊涂賬!”
我說:“小弟,你挺聰明的一個人,怎么就沒算過來呢?6元能買來我老爸快樂、身心健康,6元能買來我老媽不嘮叨、全家和睦,你說是虧還是賺?虹姐可是賺大了!”
小弟笑了:“行,看在虹姐用心良苦孝順父母的份上,我一定替你管好這筆賬!”
我連忙叮嚀:“要保密啊!這可是一筆不能見天的賬。”
小弟的嘴可會說話了:“虹姐的一片孝心可對天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