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軌9年我如此徘徊(1)
4. 出軌9年我如此徘徊
■傾訴者：王先生（化名 男 43歲）
■地點：廈門禾祥西路古道茶館
大雨傾盆，雨線粗碩、有力地砸下。
這樣的雨夜，坐在茶館里，王先生握著一杯茶說：有一天，我忽然意識到，人到中年，最需要的是安寧和安定，于是，我和我那個朋友平靜地分手了，各自回歸到各自的家庭。
一晚的緩緩敘述，王先生始終稱呼老婆為“我愛人”，稱呼另一個女人為“我那個朋友”。
初戀時，我不懂愛情
1980年，我高中畢業(yè)。那年，百萬大軍擠著過高考獨木橋，錄取率好像只有3%，我考得不理想，與大學(xué)擦肩而過，進了中專。那年代的中專生，不像如今社會地位那樣不堪，也算是天之驕子吧。3年后，我中專畢業(yè)了，分配進了廈門一家效益很好的工廠，那是一家有很多女工的知名工廠。大概，我自身的條件還不錯吧，架一副眼鏡，略瘦，高個，話不多，顯得溫文爾雅，給人厚道老實的感覺，加上我的單位不錯，我的工種不錯，便有許多熱心人給我介紹對象。
經(jīng)人介紹，我與一位非常漂亮的女工開始往來，那是我的初戀。那時，我年輕著，生澀著，根本不懂愛情，根本不懂女孩的心思，也根本不懂該如何單獨與女孩相處。每次想見她，我都要鼓足勇氣，思前想后，才敢吞吞吐吐地開口約她。我們的約會，只是去看電影，或去公園走一走——那年代，縱使年輕人有浪漫想法，也沒有太多的浪漫約會地點供情侶們浪漫相處，何況，我連浪漫的素質(zhì)都還未曾被時代培養(yǎng)出來——我們認識將近一年后，她婉轉(zhuǎn)提出分手。許多年后，我才明白，與她往來一年，最親密的舉動，是牽過她的手，連擁抱都不曾有。也許，女孩認為我不在乎她？或者，我表現(xiàn)出的手腳無處放的“君子”風(fēng)度，是否讓她認為我生理上和精神上都有病呢？
從小學(xué)畢業(yè)一直到現(xiàn)在，我與一幫小學(xué)同學(xué)聯(lián)系頻繁，我們七八個小學(xué)同學(xué)經(jīng)常聚會。如今，小學(xué)畢業(yè)30多年了，我們一年仍聚兩三次。同學(xué)之情，最是純真純潔。我剛中專畢業(yè)那會，我們這群小學(xué)同學(xué)中，有一個男同學(xué)喜歡一個女同學(xué)，我們都知道，大家起勁鬧著瞎起哄，想把他倆撮合到一起。可是沒想到，女同學(xué)非常堅決地拒絕了男同學(xué)，不留給男同學(xué)任何回旋的余地。有一次，照例是同學(xué)聚會，女同學(xué)借著酒意，悄悄對我說了一句：你明白嗎？我喜歡的人是你。聽到女同學(xué)的大膽表白，我懵了，我的第一反應(yīng)是：那怎么行？盡管，內(nèi)心里，我也挺喜歡這位女同學(xué)的，但我不能不仁不義，不能奪好同學(xué)之愛呀。不久，女同學(xué)便閃電般將自己嫁給別人了。
女同學(xué)結(jié)婚十幾年后，有一次同學(xué)聚會，大家喝呀聊呀鬧呀，很是開心，女同學(xué)喝多了，我送她回家。快到她家時，在暗處，在酒精的作用下，她突然抱住我，大哭起來。她哭著問我：當(dāng)初你為什么不接受我？你現(xiàn)在過得好嗎？她說她過得很不好，很不幸福。聽著她的訴說，看著她的淚眼，我抱著她，除了不斷說些貌似勸解的廢話，我說不出別的語言。
之后，有時我會想，如果我娶了初戀對象，或是與女同學(xué)結(jié)了婚，是不是會生活得幸福一點？是不是現(xiàn)在的家庭生活，會更有活力一點？是不是現(xiàn)在的日子，會更有質(zhì)量一點？
結(jié)婚后，日子平淡乏味
也是經(jīng)人介紹，我認識了我愛人。戀愛期間，她比較主動。或許，那時我這樣靦腆性格的人，需要的是“女追男”的戀愛模式吧，不是說“女追男，隔層紙”嗎？然后，我們結(jié)婚，生子，日子過得平淡。婚后，我曾經(jīng)問過我愛人，為什么嫁給我，她說我老實可靠，有好效益的單位。
進入婚姻后，慢慢的，我醒悟了，良性的婚姻，需要溝通，需要兩人在興趣、愛好、性格、教育素質(zhì)方面的對等，如此，才有美滿幸福的保證。可是，我與我愛人，在許多方面無法溝通。
我愛人初中畢業(yè)，這么多年來，她不讀書，不看報。這種缺點，在上世紀80年代，或許不算什么。可社會飛快發(fā)展，人的知識水平、價值體系、道德觀念都發(fā)生了很大變化。一個人的思想，一直停留在舊的思想、舊的意識、舊的觀念上，就顯得太落伍了。
我對我愛人的不滿，是在一些具體小事上的。比如，有人幫助了我們，滴水之恩，當(dāng)涌泉相報，朋友之間、上司之間要常走動，偶爾要送送禮，這是人之常情。可我愛人不僅不懂這些人情世故，還義憤填膺指責(zé)這些是“不正之風(fēng)”。每每這時，我冷眼看她，連跟她解釋的興趣都沒有，即使我解釋清楚了，她也無法理解。
在教育兒子上，我愛人僅僅停留在兒子的吃穿上，其他事一概不管，也不懂管。兒子從讀幼兒園開始，作業(yè)的審查、簽名、參加家長會，都是我的事。如今兒子讀高中了，對他的青春期教育，告訴他生理上的變化、早戀的危害，告訴他要對將來有所謀劃，也是我負責(zé)。兒子不愿找媽，有什么事都對我說。或許，兒子也認為他媽什么都不懂吧？兒子連家長會都不愿他媽去參加，覺得他媽上不了“臺面”，覺得他媽出現(xiàn)在他同學(xué)面前，讓他很失面子。
我們一家三口，與我父母住在一起，每月只交800元，包括伙食費、水電費在內(nèi)。我的父母，是任勞任怨的那種傳統(tǒng)老人，買菜做飯洗衣拖地等家務(wù)，都是老人在做。按理，對老人的無私奉獻，我們應(yīng)該心懷感恩。可我愛人認為理所當(dāng)然，認為老人退休了沒事做，就該多做家務(wù)有益身體健康。現(xiàn)在，我愛人處于半下崗狀態(tài)。有一次，我母親對親戚說，媳婦沒文憑無特長，不可能找到好工作，該怎么辦呀？這話被我愛人聽到了，非常生氣，她說我母親到處張揚她沒本事沒水平，看不起她。我們家人在一起聊天時，母親如果提到誰家小孩乖巧懂事書讀得好，我愛人也不爽，就說：老提這事干嗎？
而且，沒文化的人，連起碼審美觀都不具備，也培養(yǎng)不出來。我與她一起赴飯局，去親戚家，我總希望她穿得漂漂亮亮，不要讓人說：某某人自己清清楚楚，怎么他老婆打扮得那樣俗氣。我給她買過許多衣服，我姐姐也指導(dǎo)過她如何打扮自己，可她總那樣品位不高。有一次，我實在忍不住，我實在看不下去，就問她，衣柜里那套衣服那么難看，為什么不扔掉？她白我一眼，不理我，偏要穿上那套衣服與我一起出門，我氣得只好說：算了，我們不出去了。
我一直認為，男人不能打女人，也不能對女人惡語相向。我與我愛人之間，沒罵過沒打過，產(chǎn)生的摩擦都是小矛盾。可小矛盾積累起來，肯定不利于婚姻建設(shè)。
與她在一起，我們更像朋友
1996年，我結(jié)婚7年。大概，真應(yīng)了7年之癢的說法。那年，我出軌了。
說來大概沒人相信，大凡男人出軌，都找年輕漂亮的情人，可我那個朋友卻是一個比我大7歲的女人。至今，她50歲了，仍然豐韻猶存，我仍然記得她的好。
那時在工廠，我是技術(shù)員，我與她同一車間同一小組，一個小組十幾個人，我與她特別投緣。我們廠是季節(jié)性生產(chǎn)單位，忙季一來，每天工作十幾個小時，很辛苦，加上那時，我與我愛人的小矛盾越積越多，心里很壓抑。有一天，我對她說，找個地方坐坐聊聊吧。
其實，我與她在一起，聊的多是家長里短。孩子教育、街上流行、工作關(guān)系，什么都聊，連昨天買什么菜，燒出什么味道，都聊得津津有味。她是一個善解人意的人，能夠讓我坦率直言。這樣的閑聊，讓我壓抑的情感生活，有一個疏通渠道。
漸漸的，我們便常約著去哪家酒店的咖啡屋坐坐，或相約去哪家茶館喝茶，或去哪家大排檔吃一頓飯。與她在一起，我感到輕松愉快，特別自在。
她是溫婉賢淑的女人，注重個人外表，與同事、領(lǐng)導(dǎo)的關(guān)系都不錯，特別懂得做人。那時，她與她老公的關(guān)系也不好。剛開始的時候，我們一兩個星期約會一次，常常只是說說話。我們也相約出門游玩過，最遠的地方是到泉州，當(dāng)天去當(dāng)天回。至今，我還記得在泉州開元寺、姑嫂塔等景點，我們開心的笑聲。
其實，我與她在一起，情人的成分少一些，朋友的成分多一些。那時我想，人生得一知己足矣。
可是沒想到，因為是同事，一幫同事常來常往，漸漸，我成了她家的座上賓，她老公和孩子都將我看成她的好朋友，對我很友好，我家人也和她熟悉起來，對她也很友好。這讓我感到曖昧和尷尬。
有一次，她對我說：要不我們都離婚，然后結(jié)婚？說這話時，她與她老公的關(guān)系已經(jīng)往好方向發(fā)展了，而我的家庭依然冰冷。我知道她不想離婚，說這話言不由衷，便將話題岔開。
我也與我父母談過我的婚姻問題，我母親說我愛人沒大錯，離婚對孩子不好。
在婚姻內(nèi)，我感到乏味，沒意思；在婚姻外，我尋找到一份慰藉，卻漸漸，心里生出負疚感，而且，這種負疚感越來越深。
2005年初，我與我那個朋友平靜分手了。我們不再約會，不再單獨見面，我們?nèi)允桥笥选也辉甘ニ@個朋友，她也不愿失去我這個朋友。我想，如果有一天，我們的關(guān)系被雙方家庭知道，我們連朋友也做不成。
我想要的生活品質(zhì)似乎漸行漸遠
前幾年，工廠效益很差，我通過一個親戚關(guān)系，調(diào)到一家技術(shù)單位。年紀一大把，只有中專文憑，重新學(xué)習(xí)新行業(yè)，可想有多難。我很發(fā)奮，考上崗證時，業(yè)務(wù)居然考單位第一名，比那些專業(yè)畢業(yè)的大學(xué)生都考得好。
提這些，我是想說，這些年來，我好歹算是與時俱進，好歹在不斷學(xué)習(xí)新知識，不斷提升自己。可是我愛人，目前處于半下崗狀態(tài)，整天閑著無事干，家務(wù)不做，書報不讀，除了看那些無聊的電視劇，就是打麻將。她樂此不疲在這樣的“幸福”生活中混著，根本不想改變自己。我們之間的共同語言越來越少。
如今，回歸家庭快2年了，我仍然過一天是一天，我不知道該用怎樣的有效方法來調(diào)整我的婚姻。記得剛結(jié)婚時，我有一些浪漫想法，想和我愛人去公園走走，去咖啡館坐坐，去聽聽音樂，去喝喝咖啡。可是，那時我們沒錢，我愛人說花這種冤枉錢去享受被人宰的感覺，不如在家里喝白開水。后來，日子好過了，這些小資情調(diào)，對她依然沒有任何誘惑，她覺得老夫老妻，連話都不多說，雙雙去“高雅”場所坐著，怎么看，都不正常，都像有病的樣子。婚姻生活如此過了十幾年，我的所有浪漫想法早就消失無蹤。我們將來的日子，肯定非常平淡，不可能再有激情。
有時，我也不相信我愛人真的像我認為的這樣“朽木不可雕”。或許，她也有她的好，只是我要的好，她不可能給我；而她的好，卻不是我想要的。有時我也想，我偷偷摸摸的婚外情，對家庭的影響究竟有多大？思前想后，得出的答案是，婚外情對家庭肯定有影響。以前我總想，我與我那個朋友相愛，這是我們兩個人的事，與他人何干呢？可在現(xiàn)實生活中，與我愛人不和時，看她不順眼時，我難免會想，如果這事，是我那個朋友遇上，她的看法和做法肯定不是這樣。如此對比，當(dāng)然對我愛人不公平。
許多事無力改變，也無法改變。我知道，每個年齡段有每個年齡段的生活方式。人呀，一輩子的奮斗，到老時，該有比年輕時更高的生活品質(zhì)。我要的生活品質(zhì)，不是很多錢和很多權(quán)。我想要的是，到60歲的時候，仍然可以牽著愛人的手，去海邊看夕陽。
這樣的生活品質(zhì)，回歸家庭后，我能得到嗎？
記者手記
平淡乏味自有安穩(wěn)之美
那日，好久不見的雨終于來了。我站在窗前，看大雨如注，將我家窗外那棵紫荊的紫色花打得傷痕累累。然后，取把傘出門，去茶館聽一個中年男人的情感故事。
那日的一周前，這個男人給我打電話，說看了我寫的情感實錄文章，忽然有傾訴欲望，想像朋友一樣與我交談。他說，一些隱秘情感，不能對親人、愛人、朋友說。
約他去一家茶館。約女人采訪時，覺得有許多地點可去，辦公室、咖啡館、洋快餐店，只要適合兩人聊天，都能讓采訪對象滔滔不絕說話。可傾聽一個男人的隱秘情感，采訪地點、氛圍很重要。通常，成熟的男人不善于袒露內(nèi)心真正的思想。
果真，從晚8點到晚11點多，三個多小時的聊天里，王先生一直以概念化的語言述說他的故事。從初戀到結(jié)婚，再到婚外戀，沒有激烈情節(jié)。有趣的是，我發(fā)現(xiàn)他一直稱老婆為“我愛人”，稱另一個女人為“我那個朋友”。
這是一個對婚姻不滿意，但出軌后，內(nèi)心尚有負疚感的男人。這樣的人，最終與“我那個朋友”友好分手，大家仍做朋友。然而，“我愛人”還是“我愛人”，不滿意還是不滿意。今后如何呢？想用什么方式改善夫妻關(guān)系嗎？我這樣問他。他說，無法改善。
聊三個多小時后，我有了幾點感觸：
婚姻生活，需要溝通和交流；
人到中年，男人心里仍有浪漫枝丫在生長；
人到中年，女人仍須不斷提升自己，充實自己；
不是所有人都“郎心似鐵”，婚外戀讓一些男人和女人都產(chǎn)生或深或淺的負疚情感。
最后，我對王先生說，學(xué)會珍惜你所擁有的，換個角度看平淡乏味的生活，你也許會發(fā)現(xiàn)，平淡乏味自有安穩(wěn)之美。而這安穩(wěn)，應(yīng)該是人到中年、人到老年，越來越需要的。
夜深，采訪完畢，大雨仍下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