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結實其實并不結實,只是他媽生下他才四斤多,怕是養不活,就取了個名字叫:結實。
李老實其實也并不老實,只是因為在肚子里太鬧,害的他媽十月懷胎受盡了苦頭,生下來虎頭虎腦,就取了個名字叫:老實。
結實媽這個人很迷信,這輩子生了好幾個兒子,就落下一兒一女。大閨女已經十好幾了,老疙瘩才降臨人世。結實媽就在菩薩面前許了個愿:只要結實平平安安,她逢初一十五就會燒香拜佛,風雨無阻不間斷。她也是這樣做的。
結實的身體雖然不怎么好,但也順順利利長大了。結實十幾歲的時候,正趕上有個唱歌的王潔實很紅,人們就給他取了個外號:王潔實。
老實和結實年紀相仿,小時候也是不錯的玩伴兒。但是老實總是欺負結實,結實卻不敢回家和他媽說:怕老實再狠狠地整治他。每當老實揮舞著拳頭,薅住老實的脖領子時,老實就可憐兮兮地喊他一聲:老實哥。老實立馬就心軟了,而且還笑著摟住結實的肩頭,好哥們兒似地結伴而行。雖然結實受盡了老實的氣,但老實決不允許別人欺負結實。在他看來,結實就是自己一個人才能欺負的,別人誰也甭想占便宜。老實也成了結實的保鏢。
老實學習不咋地,打架的本事越來越見長。這天,他又和村里的孩子們打架了,好幾個孩子打老實一個,老實卻越戰越勇。結實怕老實吃虧,也就拉架。不知道誰一下子砸破了結實的頭,血登時就流了下來。結實趕快蹲下身子低下頭,一只手捂著傷口,血立馬順著手指縫流了下來。幾個還在打鬧的孩子被這場景嚇得都收住了拳腳。不知道誰一聲吼:結實頭破了,快跑。一干人等一轉眼兒就剩下老實了。老實背著結實回了家。老實媽蒯著一籃雞蛋,來向結實媽賠禮道歉。對于老實媽來說,這可是家常便飯了。可是這次受傷的偏偏是身子骨不好的結實,老實媽著實愧疚。
結實的傷好了,結實媽不讓結實和老實玩兒。結實就偷偷地和老實玩兒。兩個人不在村子的街巷玩兒,怕被人看見,告訴結實媽。他們就跑到地頭去玩兒,和許多伙伴兒一起,在一眼望不到頭的青紗帳玩兒游擊戰。
后來結實考上了重點高中,去了縣城。小村莊里喜氣洋洋,都祝賀結實媽養了文曲星。老實在結實開學那天也消失了,這一走就是十年。任憑老實媽哭天搶地,老實也聽不到。
十年后的結實,已經是省城地稅局的一名科長了。新婚新房還開上了新的小轎車。這是結實的努力,也是地稅局局長,他的岳父老泰山的賞識和提拔。
結實考上省城某名牌大學,畢業后一進地稅局,他的岳父老泰山就看上了這個文質彬彬,謹言慎行,戴著眼鏡的青年。也是結實是個會辦事的家伙,做啥都那么討領導喜歡。雖然不大善言辭,但就是有眼力見兒。這全都是結實媽的功勞。這個沒什么文化的農村婦女,可是村里數一數二的巧媳婦。不只是心靈手巧,而且嘴巴也巧。結實遺傳了他媽的心眼兒,也遺傳了他爸的厚道。二者合為一體,那更是讓人喜歡。
驕橫跋扈的局長千金,不允許老實鄉下的父母進城,也不允許進她們家。“誰讓咱沒本事呢?”結實在父母面前一臉的無奈。“房子車子都是人家的,咱表面上風光,其實就是一個上門兒女婿。”這話不假。在農村,但凡家里兒子多的,娶不起媳婦的,入贅到別人家做養老女婿的,不僅要更名改姓,還會受女方家里人的氣。俗話說:小子無能,更名改姓。說的就是這。
再說老實,老實離家出走去了哪兒了呢?他因為學習不好,結實又走了,感到很失落。老實趕著自家的驢車送走結實,看著遠去的火車,竟然扔下驢車,也爬上了火車。只不過老實爬上的是一輛拉煤的貨車。
十年后,結實和老實在家鄉遇見了。兩個人手拉著手,有著說不完的話。
“你小子咋還這么高?”高大魁梧的老師給了結實一拳。結實捂著胸口齜牙咧嘴:“你小子咋成黑鐵塔了呢?”兩個人你看著我,我看著你,哈哈大笑起來。
原來結實被拉煤的車拉到了滄州,他在那里也沒繼續上學,而是在一家武館當上了打雜的。老實個子高,任誰也看不出他只有十六歲。當然也沒人問他的年紀。武館館主得過全國武術冠軍的,這讓老實很是羨慕。幾年后,勤勞肯吃苦的老實不但得了師傅的真傳,還取了館主的小女兒。“雖然咱也是武館的大師兄了,但依舊打不過老婆。”在老實家炕頭上,老實媽給他倆做了一大桌好菜,還有一瓶好酒。老實一邊喝酒一邊嘆氣。
“老實哥咋還打不過一個女人呢?”結實有些不解。
“老丈人留一手,沒把看家本領教給我。就怕我欺負他閨女。”老實說完搖搖頭。
“哈哈,原來是這樣呀!咱倆彼此彼此。我老丈人是我的頂頭上司,我也不敢拿自己的前途開玩笑的。”說著說著,兩個大男人竟然有點兒同病相憐的感覺。
村里人都說結實媽養了個文曲星,老實媽養個武曲星。可是村里百年不遇的文曲星和武曲星都給人家做了上門女婿。老實媽好歹有三個兒子,不差他一個。老實的兩個哥哥也都兒女老大的了。可是結實媽就這么一個兒子呀,而且媳婦還不讓登門兒。結實媽雖然對這件事一直耿耿于懷,但依舊在初一十五不讓菩薩斷了香火。兒子偷偷塞給她的錢,她一個大子兒也舍不得花,久而久之,竟然也攢了不小的一筆。老實媽可想得開,兒子給錢就花,沒了兒子還會給,錢當然是老小給了,誰給都行,老實媽也不計較。老實媽知足,心氣兒也足,兒媳比結實媽的好,這就讓她臉上有光。老實不但把父母接到滄州去小住,還給兩個哥哥找了地方打工。老實家一轉眼就成了村里的首富。于是村里人都說:“書讀得再好不如人好。”這讓結實媽著實難過了好一陣子。
雖然結實步步高升,已經做到了副處長,可是父母都沾不到兒子的光。孫子滿月,老兩口只在飯店吃了一頓飯,穿著親家穿過的西服,結實爸成了眾人取笑的對象。雖然都是竊竊私語,但結實爸心里明白。
兒媳還是沒讓登門,讓一個司機模樣的人,把老兩口送上火車站,老兩口就這樣打道回府了,回去也不敢和鄉親們說。但凡誰問起他們的兒子,他們也總是笑笑,蒙混過關。他們不知道宴會散去,兒子媳婦在家開始了一場大戰。終歸是為了一個原因:土老帽公婆給她丟了臉。也是:酒宴上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中間坐著一對農村的老頭老太太,這傳出去真是好說不好聽。
結實一怒之下打了媳婦一耳光,第二天,在局里就挨了一個處分。結實不得不當著岳父岳母的面下保證:以后一定聽老婆的話,絕不動手。
相比之下,老實就幸福多了。和眾多幸福家庭一樣,老實過著美好的生活。
當結實的岳父離休之后,結實自然而然就成了局長的第一任人選。結實坐實了局長的寶座,在家庭的位置急轉而上。結實首先把十幾年沒登過自己家門兒的父母接進城。結實媽摸索著復式樓房的樓梯,淚雨潸然。雖然兒媳發脾氣帶著孫子回了娘家,但是結實媽還是對兒媳很感激。
這就是農村人,質樸的農村人,善良的農村人。
老實的武館擴建成武術學校,老婆成了校長,他是第一武術教頭,也就是武術老師。不管怎樣,他是翻不了天的,老婆的絕招令人膽寒呀!
這一年,結實和老實又在老家遇見了。
老實開著越野車,車上載著丈人,丈母娘,老婆,和一雙兒女,老人家是來瞧親家來的。結實這次卻是坐長途大巴回來的,而且顯得很寒酸。兩個人坐在老實媽的炕頭上,接著嘮這幾年各自的狀況。
結實因為受賄被停職審查了。房子沒收,老婆回了娘家,大有上法庭離婚之勢。
“哥呀,我沒受賄。那該死的娘們兒,背著我收人家錢,收人家送的禮,我都不知道。”結實說著說著,淚水模糊了雙眼。
“哥知道你的委屈。人這輩子沒啥都行,一定要遇上個好女人。好女人是你這輩子的幸福呀!再說在你那位置上,求你的人多呀。”老實拍著結實的肩膀安慰著:“以后實在混不下去了,就來找哥吧,只要有哥吃的,就少不了你的。”
······
結實的問題查清了,賣光家里的東西,上交了那些贓物,結實辭職了,而且還和老婆離了婚。兩手空空的結實,領著十幾歲的兒子,直奔滄州,去找那個欺負他,也時刻保護著他的哥哥,開始了新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