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花盛開,就該盡先摘,慎莫待美景難再,否則一瞬間,它就要凋零萎謝,落在塵埃?!勘葋?/p>
“女士,糟糕的一晚?”餐廳里來收賬的服務員問我。透風的窗戶扇動了幾下,吧臺上玻璃瓶里的玫瑰花顫了一下,暗紅色花瓣上的凝著一滴露水。
“可以這么說。”我從背包里拿出一張紙鈔,拍在桌子上。
他擦著手里的玻璃杯,露出一個溫暖的笑。我們沉默了一下,我看著冷凝的露水順著玻璃瓶滴落在大理石臺面上?!鞍膳_的服務員總是會收集很多故事,你看起來有很多故事可以說?!绷季茫諉T說道。
“嗯,我想我有一個很精彩的故事,你想聽聽么?”我抬起臉來問他。
他倒了兩杯酒,將其中一杯推到我面前,“那讓我請你一杯吧?!?/p>
我接過酒,抿了一口,烈酒在我喉嚨里翻滾著,沉沉的墜入我的胃?!八氖昵?,我被留在一所孤兒院的大門前,是個老套的故事,我在那里成長。到了上學的年紀,我被送進了公立學校,開始接受教育。就是在那時我才發現——別的孩子放學時都會有家長來接。而我,只能坐上孤兒院的大巴,回到所謂的家。
一個孤兒是多么希望擁有一個真正的家啊,一個擁有父母的家?!蔽覑炏卤椎木疲频牧倚栽谖易炖锉奶?。
我繼續說道,“十二歲的時候終于有人收養了我,是一對年邁的夫婦。我懷著一顆多么感恩的心。
我和繼父母相處的十分融洽,那是一段快樂的日子??傻搅说谒膫€年頭,他們擁有了自己的第一個孩子。他們沒有足夠的精力管一個青少年,我便開始和他們疏遠。兩年后,我十八了。
他們決定不再撫養我,畢竟我已經成年了。我交不起大學學費,只好在一家快餐店打工,日子過得很緊,但也勉強過得去。
我打工的那家快餐店里有一位熟客,是一位上了年紀的婦人,她總是穿一件灰色針織衫,一條黑色的運動褲和一雙褪了色的運動鞋。她每次來就只點一杯最便宜的奶茶。有時一坐就是一下午,直到我換班。
又一次,女人叫住我,問了我一些問題,她問我多大了,問我有沒有上過大學,還問我有沒有男朋友。我有些不自然地回答了所有的問題,然后她留下小費就離開了。”吧臺上閃著藍光的數字表突然響了,已經凌晨1點了。我看了一眼那個服務員,他按掉鬧鈴,笑了笑說:“每天這個時候它都會響,不知道為什么,也沒人在意,只是將它作為一種傳統罷?!蔽彝蝗幌氲绞裁?,看了看那個電子鐘,又看了看吧臺上的玫瑰。
我側過臉,用手托住下巴,繼續說那個故事:“那是我們唯一一次談話。
不知從什么時候起,她在留小費的時候,總留下一只花,花上總會系著一條繡著名字的紅絲帶。湊巧的是,那絲帶上剛好繡著我的名字,只是姓氏不一樣。大家都開玩笑的認為那老婦人腦子有點問題……”我低下頭,把大拇指按在嘴唇上。我向那個服務員要了一杯水。我想剛才的烈酒可能麻痹了我的大腦。
“又過了一年,我的一個大學同學告訴我一個幫助尋找親人的機構。我決定嘗試一下。誰知道呢?我想,也許我的母親現在正住在幾百萬的別墅里坐擁幾個億的家產……于是我提供了一切我能提供的東西,就僅僅為了見我的親生父母一面。”
“結果呢?”服務員睜大了眼睛看著我。
“他們找了了十一年,我就默默地等了十一年。”
服務員再沒有說話,店里靜極了,靜的像失去了生命一樣。
“有一次我碰巧路過曾經打工的那家快餐店,決定進去坐坐。店長告訴我,自從我離開后,女人就不怎么來了,每次來就問問店里的人知不知道我在哪兒,每次走時還是留下一朵系絲帶的鮮花。店長說她看起來一天比一天虛弱,直到一天之后,她再也沒有出現過。
就在幾個月前,那個機構打來電話,說他們找到了我的生母,并給了我一大堆資料,和她的現狀?!?/p>
“哦!那真是太好了,不是么?”服務員驚喜道。
“當然,找到生母是我最大的夢想。”我一邊說一邊收拾好背包,“時間不早了,我要走了?!蔽覍Ψ諉T說。
“最后再問你一個問題好么?”服務員站起身叫住我,“你去見她了么?”他問。
“是的小伙子,我去了,我去見她了。”我從包里拿出小費,放在吧臺右側的零錢罐里,站起身整理好大衣,離開了這家餐館。
洛杉磯的夜像個無底洞,就算被霓虹燈裝點著,也是孤獨的。烈風劃過我的大衣,我坐上跑車,向黑夜駛去。
“是的我去了,我見到了我的母親,我和她說:‘很高興認識你,我的母親。’然后我做了這十幾年來她一直為我做的事——我取出一支系著紅絲帶的花……上面沒有繡名字,只寫了姓?!蔽覐膽牙锶〕鲆恢Щ?,插在空置了很久的花瓶上。
我取出那支花,放在新蓋的土堆上,紅絲帶上,刻著和石碑上一樣的姓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