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區原本不叫自由區,叫做王家村,村長為了響應上級號召“尊重村民,保障村民應有的自由”才改名為自由區的。自由區地處僻靜山區,山的那頭,也是山。
二狗也不叫二狗,她的大名叫做王麗。出生時,爹娘一看是個女娃,便放在床上,不管不問。瘸了一條腿的爹蹲到墻角吧嗒吧嗒的臭悶煙,奶奶一個勁兒的罵著剛生完孩子身體十分虛弱的二狗娘罵著,嫌他肚子不爭氣。最后還是前來看望的的鄰居說了句:“唉,這就是命,給娃兒起個名兒吧。”二狗娘剛要開口,奶奶就撒氣似得說:“起什么名兒呀,就叫二狗,女娃命賤,起個賤名好養活。”一屋子人笑了幾聲,又有人問,:“娃兒大名叫啥?”奶奶正想張嘴,卻看見剛過來的村長。忙笑著迎上去:“村長,您是貴人,您給起個吧?“村長媳婦兒兩年前生下一個傻子,至今連話也不會說,明眼人都明白,但誰也不說,直夸貴人語遲。村長腆著啤酒肚瞟了一眼在床上大哭的二狗,慢悠悠的吸了口自己抽的麗水煙,說:”女娃兒,單名兒一個麗吧。“”真是個好名字!”滿屋人附和著。就這樣,短短幾句話,二狗的名字就定了下來。
二狗六歲的時候,村里來了捏糖人的。二狗在大人們的胯下鉆了半天才湊到攤頭跟前,眼巴巴的盯著糖人老板用飽經風霜的手捏弄著,沒留神,老板手中滴下一小塊糖油,二狗觸電似得從土里摳出來,扔進嘴里,臉上露出幸福的笑。唐人老板發現了,大喝一聲,從座位上彈起來,罵:“誰家的孩子,竟敢偷我的糖。”越罵越難聽,引來一堆人。二狗爹聞訊瘸著腿趕來,糖人老板死死抓住他讓賠錢,二狗爹摸遍全身口袋,一張毛票也沒有。又羞又急,抬手便摑了二狗一巴掌,小小的她被打倒在地,嘴里鼻里滲出血來。接著,二狗爹像瘋了一樣。邊罵邊狠狠的向二狗身上踹去:”你這個賤女娃,不學好,我打死你!”糖人老板見這架勢,笑著過來打圓場:“大兄弟,幾滴糖油值不了幾個錢,我就是開個玩笑,你看你還當真了。”二狗爹停下了動作,喘著粗氣賠笑說:“女娃就是欠打,不礙事的。”圍觀的人群漸漸散了,二狗躺在地上,嘴里充滿糖油和鮮血的味道。
到了入學的年齡,同齡的男娃兒都去上學了,二狗頂著枯黃的頭發每天在山里跑,劈柴,打水。餓了,就吃野果子。
這天,二狗運氣很好的打著了一只野兔,滿心歡喜的提回家,準備給娘補身子。二狗娘剛生完娃,是個妹妹,免不了的被二狗爹罵了一通。妹妹的待遇不如二狗,生下來十多天了也沒個名字,二狗每天小妹小妹的叫,時間一長小妹就成了妹妹的名兒。
二狗把兔子殺了,混著幾塊土豆燉了一盆湯,村長來了,見著兔肉很自然的留下來吃飯。二狗喂了娘一碗兔肉湯,出來時聽見爹和村長說話。油光滿面的村長醉醺醺的說:“這肉里沒油,不香啊。”二狗爹歉意的笑笑。村長打了個嗝,繼續說道:“家里沒個男娃可不行啊,你家里這個條件怕是養不起男娃哩。這樣吧,把二狗嫁給我家富貴兒,富貴這孩子,就是腦子不好使,你是知道的。等二狗嫁過來以后,我和村東頭賣肉的打個招呼,你家菜里以后還怕沒有油水?”二狗爹給村長滿上酒,笑著說:“那就謝謝村長了。”村長打手一揮:“哎,一家人不說兩家話,二狗成了我家的媳婦兒,是你們上輩子修來的福氣!”二狗爹忙不迭的點頭道:“村長說的是,是我們的福氣。”……當時的二狗只知道家里以后都菜里有油水了,“這是件好事。”二狗笑了。
又是一年夏天,雖是夜里,但卻燥熱無比。年幼的小妹跟著二狗屁股后頭屋里屋外的跑。家里一下子多了添了兩個弟弟,全家人都樂的合不攏嘴。二狗爹憨憨的笑著,二狗娘的眉頭也終于舒展開來。一家人圍在炕頭給弟弟取名字。二狗和妹妹在廚房里給娘燉借雞湯。她麻木的往灶里塞著木柴,汗珠無聲的砸在地上。妹妹盯著鍋里的雞湯狠狠的咽著口水,二狗偷偷挑了塊最小的塞給妹妹,笑著看妹妹被燙的不斷地吸氣。
十八歲那年,二狗出嫁了,嫁給村長家的傻子。臨走時,二狗抓住家里的門框哭喊:“娘,求求你,別讓我走。”全村人都聽見她的哭聲。爹娘不理會她,任由幾個大漢拽住她的辮子拖到了拖拉機上,拖拉機揚起一片煙塵,載著二狗遠去。
二狗出嫁后第二年去世了,懷胎十月生了個女孩,婆家人嫌他沒用,在她生完孩子當天打發她去井邊洗衣服,正值隆冬,她染上了風寒,沒人出錢給他治病,沒幾天便去世了。
出殯當天家里人嫌晦氣,讓一輛驢車拉著她送往目的。幾個老太太指著她的棺材不知在說些什么。
趕驢車的人拉長調子哼著曲兒,村里又換新樣子了,剛用紅油漆寫上的"男女平等,人皆自由”幾個鮮紅的大字在雪地里顯的格外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