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的感覺像潮水一樣蔓延過我的全身。從十七歲生日的那個晚上起,一直沒有放過我的痛苦和遺憾,在這一刻全部釋然。
A
我不知道別人是怎樣,但是我大概是在十四歲的時候,就開始幻想自己的“第一次”了。我幻想那應該是一個紅色的朦朧的夜晚,到處都洋溢著新鮮的、干凈的、蠢蠢欲動的氣息,我要穿著層層疊疊的白紗的睡衣,我的愛人,溫柔又急不可耐地解開它們,一層又一層,像在剝開一個誘人的果實,直到我豐美的身體完全呈現在他眼前。他眼里的迷戀幾乎可以將我灌醉,他激動的手指滑過我的每一寸肌膚,像擊打在琴鍵上,每一下都有顫栗的甜美的回聲……至于接下來要怎樣,我就不知道了。不過我知道:一個好女孩子,一個完美的“第一次”,那是會流血的。我想像我的血印在白色的床單上,像一朵梅花,我的愛人看著它們感動得流下淚來,然后親吻著我,對我說:“寶貝,你真好!”
十四歲的那些無眠的夜里,因為這幻想,似乎空氣也是甜的。我將手放在我堅挺而小巧的乳房上,用力握住它們,充滿期待又有些悲觀地想:如果這只手是一個男人的,我會是什么感覺?我要等多久,才可以等到那樣一個夜晚?或許,還沒有等到,我就已經死了……
我沒有想到,我真正的“第一次”很快就來了,而且來得猝不及防,和我的幻想完全沒有相似之處——
那一天,是我十七歲的生日,我和一大幫同學去了KTV慶祝。白峰不請自來,他是高我兩級的學長,幾乎全校的人都知道他喜歡我,但我很清楚自己并不喜歡他,我覺得他太膚淺,完全不是我心儀的類型。不過對于一個十七歲的女孩子來說,有人喜歡總是件值得驕傲的事。所以那天白峰捧著那么大一束玫瑰花前來,我還是覺得很有面子。
我們在一起喝酒、唱歌、打鬧,最后大家都倦了,在包間里躺得東倒西歪。白峰拉起我,說:“蘇黎,我帶你去一個地方。”他將我帶進了另一個包間,里面沒有人,他就那樣突然地抱住了我,沾著酒氣的嘴唇不由分說地壓了上來。我知道我應該將他推開的,可是他的手已經伸進了我的內衣,那是我的身體第一次和異性之手相遇,就像是深鎖的欲望之門被魔棒開啟,所有沉睡的欲望在一瞬間被喚醒——盡管我的心里有一千個一萬個不情愿,可是我的身體還是兀自在這欲望中沉迷下去……那間包間的燈光是昏黃而曖昧的,沙發的靠墊上沾滿了污穢的痕跡,這一切讓我至今想起那個夜晚,都有一種不潔的想吐的感覺。
我沒想到會有那么疼,那種尖銳的疼痛,使我一再忍不住叫出聲來:“怎么這么疼啊?”白峰拼命地按住我,說:“忍一下,忍一下就好了。”他還貼在我的耳邊喘著粗氣說,“這更說明你是一個處女呢!”他進入我身體的一瞬間,我緊緊抓住沙發的靠墊,腦子里一片空白。他很快就結束了,從我身體上下來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察看那塊被我們墊在身下的沙發布。“哎,你怎么沒有流血呀?”他驚異地,帶著顯而易見的失望,連問了兩次。我也驚異著,無法決定自己臉上的表情——如果我委屈,他會不會認為我心虛?如果我裝作不在意,他會不會認為我原本就是這樣輕浮?然而在驚異之余,更深的是我的失落、沮喪還有絕望——我不知道一切怎么會是這樣?輕輕率率地到來又潦潦草草地結束。我的喉嚨里堵著,想哭,卻哭不出來。
我起身沉默地穿好衣服,沒有向任何人告別,我只想回家。我站在家里的浴室中,將水龍頭開到最大,仰起臉,溫熱的水包裹住我的身體,像一個安全的懷抱。我的淚水終于掉了下來,我蹲下身子,緊緊縮成一團,捂著臉,哭了……我想,我打碎的,是我這輩子都無法彌補的了。
我想了好幾天,也想不出因為什么原因我沒有流血。終于,在一個家里人都外出的晚上,我撥通了電臺的性愛節目熱線。接電話的是一位中年婦女,很職業性的親切掩飾著內心的不耐煩,聽我結結巴巴地將自己的疑慮說完,她說:“很多原因都會造成處女膜破裂的啊,比如激烈的運動,比如意外的受傷,很常見的事兒,沒有流血并不代表你不是處女。”我想不出來我過去做過什么激烈的運動或者受到過什么意外的傷害,但是思前想后我還是決定給白峰寫封信,非常含蓄地將中年婦女告訴給我的話轉述給他。我倒沒有和他再續前緣的意思,從一開始我就不喜歡他。但是,我不喜歡被人誤解。白峰給我回了一封信,大意是即使你真的不是處女,我也不會介意的。這句話徹底惹惱了我——什么叫即使你真的不是處女?我本來就是!我將那封信撕得粉碎,從此和白峰形同陌路。
B
那以后,一直到考上大學,我埋頭書本,遠離異性。只是,在那些無眠的夜里,我還是會想起曾經的幻想,深深的痛苦和遺憾席卷而來令我難以自拔。那在我幻想中莊嚴、圣潔、充滿儀式感的“第一次”啊,我悲哀地想:這一生,我都沒有資格體驗到了。甚至有時候我會厭惡起自己,常常獨自站在鏡子前用最惡毒的語言辱罵自己:“你是個不干凈的女孩!沒有男人會真正愛上你的!你別裝了!”似乎罵得越厲害我的心里才會好受一些,像一個自虐狂。
知道有“處女膜修復”這個手術時,我已經讀大三了,并且已經有了一個男友。我們感情不錯,有過很多次的親密接觸,但每每到最后關頭,我總是拒絕了。我不知道我在害怕著什么——男友是一個很開明、開放的人,我相信他不會介意自己的女友是不是處女,或許我害怕的只是自己再也承受不起一次幻想的破滅。我想給自己圓一個夢,一個十四歲時就有的夢。
那家私立醫院的廣告登在一本雜志上,我裝作不經意地翻著。宿舍里的女生都在,我的心跳得厲害,似乎她們都已窺探了我的秘密。“處女膜修復”被寫在“藥物流產”和“陰道緊縮術”之間,可是我一眼就看見了,隨即掠上心頭的是由衷的狂喜——竟然有這樣一種手術,我怎么不知道啊!
我在一個周末,戴著一副大墨鏡去了那家醫院。接待我的是一位慈眉善目的老頭兒,他向我詳細介紹了這個手術的過程,并且沒忘記告訴我:“我們做這種手術是不留檔案的。”可是我還是害怕起來,從小我就害怕醫院,一想到要打麻醉,要在那么隱秘的地方縫針,要防止術后感染,我怕得不行。而且,我要獨自一人面對那冰冷的手術臺,沒有人可以商量沒有人幫我。平生第一次,我感到是那樣的孤立無助。
做檢查的時候我的思想還在激烈地斗爭著——我在心里一遍遍大聲鼓勵著自己:你必須做這個手術,一定不能錯過這個機會!這也許是你僅有的機會了!可是在內心深處,有一個小聲音傳來,越來越大:萬一,麻醉失敗了怎么辦?萬一手術不成功怎么辦?萬一手術感染造成后遺癥怎么辦……檢查結束時,大夫告訴我因為我有陰道炎,暫時還不能做處女膜修復手術,“我給你開些藥吧,你拿回去吃,等陰道炎治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