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阿P正和小蘭坐在客廳里百無聊賴地看電視,茶幾上的電話機響了。原來是阿P的哥們阿祥打來的。這哥們一向在電影片場拉活,這段時間片場在拍一部反映抗戰的電影,導演讓他找一個群眾演員飾演片中的翻譯,他就想起了阿P,所以給阿P打了電話。
阿P對這個角色并不感冒。演翻譯不就是演漢奸嘛,這多有損我阿P的光輝形象啊。阿P正想一口回絕,旁邊的小蘭一手蓋住了話筒對阿P說:“不就是當個群眾演員演個翻譯嗎?又不是真的??茨愫ε履菢印T僬f了,出去賺點外快,總比你窩在家里看電視好吧?”說著嗔怪地看了阿P一眼。
既然老婆這樣說了,阿P只好照辦了。于是他跟阿祥約好片場見,然后出門打的徑直往片場而去。
見到了阿祥,阿祥也不多說,帶著阿P就來到導演面前。阿祥簡單地向導演介紹阿P之后,導演就讓劇務帶阿P去化妝試鏡。
阿P看了阿祥一眼,阿祥點點頭。于是阿P跟著劇務進了一間門口貼著化妝間的小房子。劇務叫來化妝師,三下五除二地給阿P化了妝。阿P看著鏡子里的自己,從一個平頭百姓眨眼間變成了一個梳著油光發亮的中分頭、戴著一副圓眼鏡,腳蹬一雙黑亮的皮靴,身穿一套日本軍裝,頭戴一頂日本軍帽的翻譯。阿P著實吃了一驚,沒想到自己化妝之后是這樣的象漢奸翻譯,尤其是當劇務讓他笑笑時,更是一臉的猥瑣奸詐。
接下來是試鏡。按照導演的安排,阿P坐在那里,把腿翹到面前的桌面上,嘴里叼著根煙,晃著椅子擺出一副飛揚跋扈高高在上的姿態。在他的面前,進進出出的幾個“漢奸”、“特務”拎著禮物送給阿P,阿P斜著眼睛,用一種鄙視的目光看著他們,不時地挖苦訓斥幾句,在這個時候,他嘴里叼著的煙就落下一些煙灰。
導演對阿P的表演很滿意,說阿P真的從骨子里演出了這樣一個翻譯的神髓。阿P不禁有點飄飄然了,沒想到自己第一次觸電,就得到了片場最高領導的表揚??磥碜约赫娴挠凶鲅輪T的天賦吶,小蘭讓自己來還真的對了,今天就看我阿P如何表演吧!
試完鏡之后,導演帶著阿P來到一個同樣穿著日本軍裝的矮個男人面前,跟阿P說,接下來阿P就和男反角配戲,演男反角的翻譯。阿P注意到,導演說這些話的時候,那個男人的旁邊有一個女子用日語不住地翻譯,但那個男人始終沒有看那女子和導演一眼,也只是用眼角瞟了阿P一眼。感情這男人是日本人啊,日本人演日本人,用得著嗎?阿P心里想。
跟阿P說完這些,導演才正式向阿P介紹那個男人:“阿P先生,這位是男反角,來自日本的小野一郎先生。在戲中他飾演日軍聯隊長,也就是你的上司。”
“小野先生,你好。請多多關照?!闭媸侨毡救藚?,阿P心里想著,熱情地伸出手去。
小野哼了一聲,并沒有理會阿P。阿P尷尬地搓搓手,心想,這個日本人真跩。
“好了,大家算認識了。我們準備下一場戲?!睂а蒉D身對著人群大喊:“劇務!燈光!道具!演員準備!開始正拍!”
“收到!”人群里一陣響應,大家忙乎開了。
下面的一場戲,是阿P跟著小野到一個村莊去掃蕩,把全村的老百姓驅趕著聚到村前的曬谷場上,威逼利誘,讓老百姓說出山里八路軍武工隊的藏身之所。在這場戲中,阿P表現得對小野阿諛奉承,對老百姓軟硬兼施卑鄙無恥,甚至出賣村里的黃花閨女逼迫鄉親們就范。在出演這段戲的過程中,阿P注意到,小野對于這一幕似乎很是受用,不時地用“八嘎”、“喲西”應和著,尤其是阿P從人群中扯出那位飾演黃花閨女的年輕美貌的女孩時,小野更是兩眼放光,嘴里不住地說著“花姑娘,花姑娘”,說著就上來動手動腳。阿P正不知所措,這時猛地聽到導演大叫一聲“好!停!”演員們一聽到這話,“呼啦”一下馬上就散了,那個女孩掙脫阿P的手,跑得更快。
阿P心想,真懸哪。摸摸手心,汗都出來了。他往休息的地方走去,一邊走一邊想,這小野演的真是投入啊,活脫脫的就是一個日本鬼子,剛才如果不是導演叫停,不定他真的要非禮那個女孩呢。
來到休息地,阿P剛坐下,那個女孩就湊了過來,笑著對阿P說:“大哥,你演得真象,剛才真把我嚇壞了?!?/p>
阿P笑笑:“哪里,小野才演得象呢,那會兒我已經不知道咋辦了?!?/p>
于是群眾演員們都圍了上來,紛紛議論著說剛才看小野演的那日本軍官的架勢,真的把人嚇壞了。一些從一開始就跟著劇組的人說,開始不覺得小野咋地,后來覺得他演的越來越象真的似的,到現在,他一開機就象著了魔障似的,連導演也分不清他什么時候真什么時候在演戲了。
正說著呢,導演又叫開始了。導演說就從村長“老李頭”出來罵小野開始,但是小野卻通過翻譯提出了意見,說是接著從阿P抓住黃花閨女那一段開始,這樣子戲才連貫,否則,他就不演了。張導皺了皺眉頭,看著神色冷峻的小野,看看場上的人們,又看看手表,最終同意從阿P抓住女孩那一段開始接著演。小野聽說導演同意了他的意見,這才站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導演叫一聲“開始”,戲接著拍下去了:
阿P一手抓住女孩的雙手反到背后,一手壓著她的肩膀,尖著聲音向人群喊道:“誰說出八路藏在哪里,我就放了她。不然的話,哼哼,皇軍可就對不住了!”
人群里一陣騷動。
小野手中的“軍刀”不住地敲打著地面,他一臉的殺氣,用生硬的中國話說道;“你們地,東亞病夫,統統死啦死啦地。你們地,不說出八路地干活,我地脫了她地衣服地。”說著走到阿P跟前,把手中的“軍刀”交給阿P,從阿P手里抓過女孩,一手抓住女孩的雙手反到背后,一手抓住女孩胸前的衣服?!罢f不說?嗯?”
人群里鴉雀無聲,眼睜睜地看著小野。根據導演的安排,這個時候大家是不說話的,小野再問一次,村長“老李頭”就出來了,“老李頭”罵小野,小野老羞成怒拔槍把“老李頭”“打死”,大家一哄而上想討個說法,被小野命令機槍手掃射“打死”。
“好,不說地干活!”小野看著大家,獰笑著,突然抓住女孩衣服的手一使勁,“嗤拉”的一聲,女孩胸前的衣服被扯爛了,露出了胸前的內衣,“八嘎呀路!支那豬!統統死啦死啦地!”小野惡狠狠地叫道。
這一切沒有按照導演說的戲進行,發生得太突然了,人群包括劇組的工作人員除了“啊”的一聲,站在原地一時間沒了反應;女孩“啊”地尖叫一聲,本能地想著掙脫反綁的雙手護著胸前,但是雙手被小野牢牢地抓著,怎么也動不了,一時間只好在哪里哭叫著緊張地掙扎著。
阿P也愣住了。他沒有想到小野做出這樣的舉動!想想剛才小野的表現,阿P腦袋里靈光一閃,哎呀,他不該是日本國內那些個不以那場侵華戰爭為恥反以那場侵華戰爭為榮一心想為那場戰爭歌功頌德的所謂右翼分子那種人吧?想想在電視里看到的那些個人恬不知恥不可一世的樣子,想想平日里從電視看到那些人時小蘭義憤填膺的樣子,阿P只感到一股熱流直往腦門上沖。
小野在用日語幾里瓦拉地叫囂著,那只手在揮舞著,簡直就跟真的日本鬼子沒有什么兩樣,說著那揮舞的手就要往女孩的身上抓去。
“呀!王八蛋!”阿P突然間大叫著,瘋了似的握住手中的“軍刀”向小野砸過去,邊砸邊叫著,“王八蛋,我叫你扯,我叫你扯,我叫你八嘎,我叫你八嘎!”打得小野松開女孩左躲右閃,幾里瓦拉地喊叫不停。女孩立刻雙手護著胸前哭著直奔進女更衣室去了。
小野在前面逃,阿P在后面追,追上了把小野撲倒在地上。阿P坐在小野身上,掄起拳頭左右開弓就往小野的頭上、身上砸,“噼噼啪啪”地連響不斷,把個小野打得鬼哭狼嚎。
等大家把阿P架開,小野已經被打得鼻青臉腫,身上淤青。那女翻譯把小野扶了起來,小野驚恐地看著阿P,滿嘴哆嗦。
阿P氣憤地脫下身上的日本軍服,脫下帽子砸到地上,指著小野吼道:“小野我操你祖宗!你個狗娘養的畜生!大爺我不伺候了!你記著,打你的大爺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叫做阿P!我是個中國爺們!”說著氣呼呼地轉身走出了片場。
走出片場,阿P長長地舒了一口氣。這時候他才想起來,自己還沒有拿演戲的報酬呢,不但這樣,還把坐車來的錢也搭了進去!今天算是虧大了!
但是,阿P很快又高興起來了。
不管怎樣,自己畢竟從小野的手中救出了那個女孩。管他是不是右翼分子呢,想著平日里小蘭那氣憤的樣子,自己這也算是替她出了口惡氣。自己啊,也算為現代中國爺們掙了臉!想到這里,阿P不禁吹起了口哨,抬頭挺胸、昂首闊步地向前走去,連后面阿祥的叫喊也沒有聽到,越走越遠。